十月十二日,子时刚过。
夜色漆黑。
白天那场雪没能盖住血腥,到了晚上,反倒让整座京城泛起森森的白光。
瘆人。
叛乱的尘埃落定。
但另一场更深更冷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西缉事厂总部。
原本是某个倒霉侯爵的府邸,如今是京城人人绕着走的凶地。
高大的门楣空空荡荡,连块匾额都没有。
可那股子阴冷的气息,让整条街的野狗都夹紧了尾巴。
总部最深处,一间密室。
灯火通明。
数十名西厂番子埋首案牍,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哗哗声,还有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动作飞快的比对着卷宗。
朱见济就坐在他们最前面。
他没坐椅子,盘腿坐在一张铺着厚白虎皮的大榻上。
身前小几,温着一壶牛乳,热气袅袅。
他面前,站着三个人。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英。
大理寺卿钱通。
还有垂手侍立的小禄子。
张英和钱通,管着大明司法监察的三品大员,额头上全是汗珠。
他们弓着身子,呼吸都快停了,视线死死钉在地面,不敢抬头看榻上那个九岁的少年。
太子殿下深夜把他们叫来,一句话没说。
就让他们这么站了快半个时辰。
这份沉默,压得人心脏都要炸开。
“二位大人,站累了吧?”
朱见济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温度。
“不敢,不敢!为殿下分忧,为朝廷效力,是臣等的本分!”
两人身体一抖,几乎同时躬身回话,声音发颤。
朱见济端起温热的牛乳喝了一口,白玉碗落在小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叮。
这声音敲在两位大员的心口上。
“本分?”
朱见济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没什么表情。
“孤深夜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表忠心的。”
他的声音冷了下去。
视线也跟着扎了过来。
“孤要你们来拿一份名单,办一件差事。”
“一件。。。足以让京城血流成河,也足以让大明朝堂换血的差事。”
张英和钱通的后背,冷汗瞬间湿透了官服。
来了。
“小禄子。”
朱见济朝身后招了招手。
“奴才在。”
小禄子立刻上前,将一直捧在怀里的一个黑漆木盘,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两位大员面前的桌案上。
木盘里,是三份用黄绫包裹的整整齐齐的卷宗。
“殿下,这瓜。。。可真是太大了。昨儿晚上送到奴才手里,差点把奴才给噎死。”
小禄子阴柔的嗓音里带着点邀功的兴奋。
朱见济没理会他,示意他解开卷宗。
小禄子麻利的解开第一个黄绫包袱,露出一本厚厚的牛皮名册,封皮上沾着干涸的暗褐色污迹。
“这第一份。”
朱见济的声音在密室里很清楚。
“郭勇从两千具尸体堆里一本本搜出来的。上面是所有参与夺门兵变的叛军军官队正什长的名录画押,还有他们所属的京营番号。”
他说的轻松,张英和钱通的眼皮却狂跳不止。
每一笔,都是催命符。
小禄子又解开了第二个包裹,里面是一本装订极为考究的丝绸账册。
“这第二份。”
朱见济指了指那本账册。
“从魏国公府上抄出来的。想必二位大人比孤更懂,这种暗帐记录的都是些什么勾当。上面记着这几年复辟集团所有的人事安排资金往来,哪位大人收了多少银子,哪位将军许了什么官职,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张英和钱通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第一份是军方的罪证。
这第二份,直接把半个文官集团拖下了水。
还没等他们缓过气,小禄子脸上挂着残忍的笑,解开了第三份包裹。
里面的东西很杂,几封信,还有一本草草写就的册子。
封皮上是朱砂写的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新朝功臣录。
朱见济轻笑一声,满是讥诮。
“至于这第三份,就更有意思了。”
“我那位好伯父和他的忠臣们,为自己复辟成功后准备的清算名单。谁该杀,谁该贬,谁该留用,也算是为我们省了不少事。”
他抬眼,看向那两个快站不稳的大臣。
“兵,政,心,三方面的罪证,孤都给二位备齐了。”
一个西厂番子快步上前,呈上一份刚誊好的新名单。
“殿下,比对完毕。三份名单上都出现了名字的,共计三十七人,皆是石亨徐有贞曹吉祥三贼的死党心腹。出现两次者,一百一十二人。只出现一次者,三百四十五人。”
朱见济接过名单,扫了一眼。
“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张英和钱通面前,把那份散发着墨香和死气的名单,递到他们手里。
“大明刚止了血,经不起一场大清洗。所以,这把刀,要快,要准,但绝不能乱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