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瓮城。
枪声停了。
爆炸的轰鸣也歇了。
死一样的安静里,只剩下风雪刮过城头的呜咽声。
一股浓的化不开的血腥气混着硝烟,冲进鼻腔,呛的人肺管子都要拧成一团。
郭勇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胸口的伤烫的厉害。
他大手一挥,嗓音在死寂里炸开。
“封住所有口子,进去清场!”
“是!”
轰然落下的千斤闸被绞起,上千名新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灌进了这座刚刚被血洗过的修罗场。
脚下,噗嗤作响。
是血和雪混成的泥。
到处都是烂掉的胳膊和腿,震碎的内脏糊在墙上,那股子味儿,让不少第一次上阵的新兵当场就弯腰吐了出来。
一个老兵骂骂咧咧的翻译着什么。
“他娘的,跟地狱里捞出来一样。”
他用脚踢开一具还瞪着眼的尸体,在一堆堆死人里来回扫着。
他们在找一个人。
大明曾经的天子。
这场叛乱名义上的旗。
“找到了!在这儿!”
一声惊呼,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去。
一堆烂肉摞成的小丘。
尸山旁边,他们找到了朱祁镇。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此刻瘫在一堆碎肉和断骨之间,那身来不及换下的锦袍,沾满了血污和脏东西。
他浑身抖的厉害,脸上没半点血色,嘴唇都青了,那双眼睛里只剩下被恐惧撑大的空洞。
一股热流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淌,混着地上的血水,散发出恶心的臊臭。
这位一心想要夺回自己江山的上皇,亲眼看着这场屠杀后,竟然直接吓的大小便失禁。
尊严,体面,皇家的气度。
在这一刻,碎了个干净。
“呸!什么狗屁天子!还没咱们村头的赖汉有种!”
一个年轻士兵鄙夷的啐了一口。
他缓缓举起手里的刺刀,瞳孔里是压不住的血色和仇恨。
这名年轻士兵的家人,都死在了土木堡。
他的父亲,他的两个兄长,当年都死在了也先的刀下,都死在了这位爷的“亲征”闹剧里。
今天,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狗贼!还我爹命来!”
他嘶吼着,一挺刺刀,就要往朱祁镇的心口捅。
一只穿着铁靴的大脚从旁边飞来,带着风声,“哐”的一下,正中那士兵的手腕。
燧发枪脱手飞出,在雪地上滚了几圈。
郭勇那张黑塔似的脸出现在士兵面前,满是煞气。
“你想干什么?!”
“将军!他就是朱祁镇!就是他害死了我爹我哥!就是他让几十万兄弟埋骨他乡!”
士兵哭喊着,就要去捡枪。
“住手!”
郭勇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声音大的吓人。
“殿下有令,留他活口!”
郭勇扫了一眼地上那滩烂泥似的朱祁镇,眼里的鄙夷一闪而没,随即转向那名士兵,声音压低了些,却字字如铁。
“小子,我道你恨。可你想想,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一个活着的叛逆太上皇,比一具冰冷的尸体,用处大得多!”
那士兵一愣。
他看着郭勇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心头的仇恨慢慢被一股更深的寒意取代。
他不懂什么叫政治。
但他听懂了。
太子殿下的手段,比杀了他,更狠。。。
子时已过。
本该死寂的京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搅的天翻地覆。
“西厂办案!”
“太子殿下口谕!在京五品以上官员,立刻!马上!入宫面圣!”
一队队西厂番子和京营士卒,拿着一份长长的名单,敲开京城一户又一户官邸的大门。
不管是刚从被窝里被揪出来的吏部尚书,还是正在小妾房里快活的勋贵侯爷,听到“太子口谕”四个字时,魂都飞了。
宫里出事了!
出大事了!
一时间,整个京城灯火通明,乱作一团。
无数顶轿子和马车,载着一颗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冒着风雪,发疯似的涌向紫禁城。
当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朝廷大员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到乾清宫前的广场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有人腿肚子发软,有人差点没站稳。
广场上,数百支火把烧的正旺,把厚厚的积雪和汉白玉的栏杆都映成了一片诡异的橘红色。
新军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甲胄鲜明刀枪出鞘,那股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杀气,让寒冷的雪夜温度又降了几分。
而所有官员的视线,都死死的钉在了乾清宫前的丹陛上。
他们的皇帝,景泰帝朱祁钰,坐在一张临时搬出来的龙椅上,脸在火光下看不真切,却自有一股天子威严。
而在皇帝陛下的身侧,那个年仅九岁的太子,朱见济,一身玄色锦袍,身姿笔挺的站着,安静的陪着。
少年平静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台阶下惶恐不安的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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