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 二百五十三章

“魏明府……此……此物当真？”杜审言声音都有些发颤。心中不由浮现心思，莫非是有贼盗了昭陵？

魏元忠挺直了腰板，脸上放出光来，努力维持着矜持：“杜公明鉴，此乃下官重金购自江南一没落世家的秘藏。

据其家谱所载，乃其先祖于贞观初年，重金延请数位曾亲睹真迹的书坛巨匠，呕心沥血，耗费数载光阴，方摹得此数卷。

虽非真迹，然其笔意神韵，或可……或可一窥书圣当年兰亭雅集的风流。”他特意强调了“非真迹”，但语气中那份“此乃最接近真迹之神品”的暗示，却昭然若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逸风身上。

只见他缓缓起身，走至魏元忠面前。傩面之后的目光，落在紫檀匣中那三卷散发着岁月气息的卷轴上。

他伸出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纸卷，而是隔着寸许虚空，缓缓拂过，仿佛在感受那无形的笔锋流转。

魏元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额角渗出细汗，等待着侯爷的裁决。

忽然，江逸风发出一声极轻、极短促的笑。

那笑声透过傩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意味，似嘲弄，似冰冷。

“魏明府，”他收回手，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费心了。”

魏元忠心中一喜，刚要谦逊几句，却听江逸风话锋陡然一转，冰冷如刀锋刮过：“只是……书圣王右军，永和九年三月初三，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他竟缓缓背诵起《兰亭序》的开篇名句，字正腔圆。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其意，魏元忠更是茫然。

江逸风背了几句，忽地停下，傩面转向魏元忠，那冰冷的眼孔仿佛能穿透人心：“魏明府，你可知，王右军此文，共计三百二十四字？”

“这……下官略知。”魏元忠不明所以，谨慎回答。

“好。”江逸风点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那本侯倒要请教，为何你这卷中，”他随手一指匣中离他最近的一卷，“‘崇山峻岭’之‘岭’字，右半竟作‘令’？

‘茂林修竹’之‘修’字，右旁竟作‘攸’？

‘清流激湍’之‘激’字，三点水旁竟如此简省？

还有这‘映带左右’之‘带’字，中间何以少了一横？

更有甚者——‘群贤毕至’之‘贤’字，贝下竟无两点？‘少长咸集’之‘咸’字，戈旁何以如此草率？……”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如钉，直指要害。

每指出一处，便点破一个后世才广泛使用的简体字形。（而真迹中确有一百多简体字）

随着他一字字道出，魏元忠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惨无人色。

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杜审言、王勖等人亦是目瞪口呆，他们并非顶尖的书画鉴赏大家，但江逸风所指之处，皆是《兰亭序》流传最广、最为人熟知的字句，那些字形的怪异之处，经他一点，瞬间变得无比刺眼。

此等荒谬绝伦、滑天下之大稽的赝品，竟被魏元忠当作重宝献上？

江逸风心里是知道后世的简体字，他也不明白为啥这些字帖之上，也有百十个简体字。

莫非古人偷懒不成？

“这……这……”魏元忠张口结舌，浑身筛糠，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逸风却不再看他，转身对着侍立一旁的仆役，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淡，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来人。取火盆来。此等污人眼目、亵渎先贤的朽纸，留之何用？正好引火，为诸君温酒。”

“侯爷！使不得啊！”杜审言失声惊呼，纵然是赝品，摹写《兰亭序》的旧纸旧墨，亦是难得的珍品。

然而，江逸风恍若未闻。

两名健仆已抬着一只硕大的青铜火盆步入轩中，盆中炭火正红。

江逸风看也不看，随手抓起紫檀匣中那三卷被魏元忠视若性命的《兰亭序》摹本，如同抓起几捆废弃的柴薪，毫不犹豫地，一把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嗤啦——！”

干燥的纸卷与丝帛锦囊遇火即燃，火舌猛地窜起，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承载着“书圣”之名的墨迹。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映照着魏元忠绝望而惨白的面孔，映照着杜审言、王勖等人惊愕万分的表情，也映照着傩面上那冰冷傩面的反光。

浓烟夹杂着纸张、墨锭、丝帛燃烧的焦糊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听澜轩。

价值连城的“秘藏”，在顷刻间化为飞旋的黑色灰烬。（真品？赝品？已不重要，只是化为一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