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 一百七十五章

这一幕，被无数市井百姓看在眼里。

忠勇侯江逸风，那个传说中傩面覆脸、杀人如麻的战场杀神，竟然在东市斗鸡？还赢了不少？还如此随和？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长安。

一时间，长安城，斗鸡之风大盛，王公贵族、富商巨贾乃至普通市民，纷纷效仿。

东、西两市，乃至各坊间的空地，斗鸡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彩头也五花八门，从铜钱、绢帛，唐三彩到珠宝、古玩，甚至田产地契。

斗鸡，成了长安城春日里最火爆的娱乐，为这座正在扩建的宏大都市，增添了一抹充满烟火气的喧嚣色彩。

而这一切的源头，竟是那位难得偷闲的忠勇侯。

远离长安喧嚣的麟游万年宫，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山峦叠翠，清泉淙淙，宫殿依山而建，掩映在葱郁的林木之中，环境清幽雅致，正是李治理想的避世之所。

他带来了王皇后和一群精选的饱学文士。

白日里，或在清凉殿中听琴品茗，或在溪涧旁漫步清谈。

兴致所至，便鼓励文士们即兴赋诗。

或咏山水之清幽，或颂帝王之仁德，或感怀古今之幽情。

李治自己虽不常作诗，但从小在江逸风影响下鉴赏力极高。

每当有佳作诞生，他便龙颜大悦，当场赐下金帛、玉器或御用笔墨，毫不吝啬。

“爱卿此句‘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深得陶谢遗韵，当赏！”

“此篇《麟游赋》，气势恢宏，有班、马之风，赐金百两。”

帝王的嘉许和丰厚的赏赐，极大地刺激了文士们的创作热情。

万年宫俨然成了一处高规格的文学沙龙。

李治更是亲自过问并大力支持史馆编修《南史》《北史》的工作，时常召见主修官员，强调要客观公允，融合南北文风之长，展现大一统王朝的气度。

他心中的盛世，文学与历史的繁荣，同样是不可或缺的华彩篇章。

这种倡导，无疑为即将到来的唐诗黄金时代，在题材的拓展和风格的融合上，埋下了重要的伏笔。

惬意的生活持续了数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连绵的春雨毫无征兆地降临在麟游山区。

起初是淅淅沥沥，继而转为滂沱，昼夜不停。

山涧溪流迅速暴涨，浑浊的山水裹挟着枯枝败叶奔涌而下，发出沉闷的轰鸣。

万年宫地势虽高，但持续的暴雨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到了第三日深夜，雨势非但未减，反而更加狂暴。

惊雷在群山间炸响，惨白的电光不时撕裂漆黑的夜幕，映照出宫宇飞檐狰狞的剪影。

雨水如同天河倾泻，冲刷着山体。

负责守卫万年宫玄武门的，是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及其所部。

太宗去得突然，被晾下的薛仁贵此刻正顶盔掼甲，亲自在门楼上值守。

雨水顺着他的甲叶缝隙不断流下，脚下已是一片泥泞。

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宫墙外漆黑的山谷，那里传来的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不再是溪流的潺潺，而是如同万马奔腾般的低沉咆哮。

“不好，” 薛仁贵脸色剧变，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这种声音有着本能的警觉——这是山洪暴发的前兆，而且是直冲万年宫方向而来。

“快，示警，山洪要来了。” 薛仁贵厉声嘶吼，声音在暴雨雷鸣中显得格外微弱。

他抢过身边士兵手中的巨大铜锣，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敲击。

“铛！铛！铛——！”

急促刺耳的锣声穿透雨幕，撕破了万年宫沉寂的夜晚。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在狂风暴雨和部分守军因连日疲惫而产生的懈怠中，效果甚微。

许多守卫被雷雨声掩盖了锣声，或者听到也以为是寻常的雷暴，并未在意。

更有甚者，看到宫墙外山谷中那越来越骇人的、如同黑龙般翻滚而来的浑浊洪流时，竟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兵器，转身就本能的向宫内高处逃窜。

“混账，回来。”

薛仁贵目眦欲裂，看着四散奔逃的守军，心急如焚，皇帝和皇后还在寝宫安睡。

时间紧迫，洪水裹挟着巨石、断木，以摧枯拉朽之势，已经冲到了玄武门下。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厚重的宫门隆隆作响，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浑浊的泥水开始从门缝中汹涌灌入。

薛仁贵觉得靠这些溃散的守军是没用了。

他一咬牙，将手中铜锣塞给身边唯一一个没跑的亲兵：

“继续敲，死命敲，不许停，”

自己则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下门楼，逆着奔逃的人流，发足狂奔，直扑皇帝寝宫方向。

他一边跑，一边用尽平生力气，发出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

“山洪，山洪袭宫，护驾！护驾——！！！”

这吼声，在雷雨交加的夜晚，竟盖过了部分喧嚣，惊醒了沿途的侍卫和宫人。

李治和王皇后被这凄厉的吼声和急促的锣声惊醒。

刚刚披衣起身，薛仁贵已浑身湿透、泥泞不堪地冲到了寝殿外，隔着殿门嘶喊：

“陛下，皇后殿下，快走，山洪冲垮了玄武门，此处危险，速随末将往高处避险。”

李治和王皇后惊得面无人色，在侍从的搀扶下，仓惶冲出寝殿。

薛仁贵亲自在前引路，护着帝后，跌跌撞撞地向离宫最近、地势最高的麟德殿奔去。

沿途不断有泥水冲下台阶，瓦砾坠落，险象环生。

就在他们刚刚踏上麟德殿高高的台阶，惊魂未定地回望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只见一股夹杂着巨石、断木和大量泥沙的恐怖洪流，如同挣脱束缚的洪荒巨兽，彻底冲垮了玄武门以及相连的一大片宫墙，浑浊的泥浆如同怒涛般涌入，瞬间吞噬了他们刚刚离开不久的寝宫区域。

华丽的宫殿在泥石流的冲击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轰然倒塌、扭曲变形，转眼间就被淹没了一大半。

李治和王皇后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冰冷，若非薛仁贵冒死示警，他们此刻已然葬身泥石之下。

李治死死抓住王皇后的手，看向身旁那个浑身泥泞、喘息未定却依旧挺直脊背守护在侧的将领——薛仁贵。

这个名字，连同这惊魂一夜，深深烙印在了帝王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