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公寓的客厅,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只有墙壁上那台巨大的超薄液晶电视屏幕散发着变幻的光晕。
新闻频道的主播字正腔圆、却难掩激动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仿佛在宣告一个时代的转折。
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一段由多家权威媒体联合发布、经过精心剪辑的短片:
一个被多层高强度合金和特种防弹玻璃严密包裹、宛如科幻作品中冬眠舱的巨型冰封装置,在数辆重型军用运输车的平稳驮载下,于由装甲车和全副武装士兵组成的严密护卫车队中,缓缓驶入一个深埋于永久冻土层之下、入口处醒目地镌刻着“海神计划”徽标的地下基地入口。
北极圈特有的、苍白而持续的极昼天光下,无数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划破空气,打在晶莹剔透的冰棺表面,折射出冰冷、坚硬、令人心悸的光泽,更衬出冰层深处那个模糊而优美的、非人轮廓的神秘与脆弱。
七鱼蜷缩在沙发最里面的角落,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浅灰色纯棉家居服,布料柔软,却依然隐约勾勒出她腰身日益柔和的曲线和微微隆起的小腹弧度。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柔软的羽绒靠垫,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抠着靠垫边缘细腻的流苏,将那一片绒毛揉得凌乱不堪。
屏幕的光影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一双写满了不安与迷茫的眼眸。
“本台最新消息,被命名为‘塞壬’的史前冰封人形生命体的首次解封尝试,已正式定于一周后,即本月25日上午10时,在‘海神计划’绝密基地内进行全球同步直播……”
女主播的声音透过高品质音响,在寂静的客厅里产生细微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七鱼的心上,“全球顶尖的古生物学家、海洋学家、低温生物医学、乃至理论物理领域的权威专家已应召齐聚基地,组成有史以来规格最高的联合研究团队。然而,对于能否成功解冻这位来自深海、沉睡万古的客人,并确保其机体完整性,学界内部仍存在巨大且激烈的分歧……”
镜头切换到演播室,邀请来的几位国际知名专家正争得面红耳赤,几乎失态。
一位头发稀疏、情绪激动的老教授用力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镜头上:“我们必须极度谨慎!任何微小的温度波动、压力变化或解冻剂选择失误,都可能毁掉这具独一无二、可能改写生命进化史的珍贵样本!这是对全人类科学遗产的极端不负责任!”
坐在他对面的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干练的女专家立刻毫不客气地反驳:“样本?史密斯教授,请您清醒一点!我们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一个曾经鲜活的高等生命体!此前有限的冰芯取样分析根本无法揭示其全貌!现在,伦理和人道主义考量必须放在绝对首位!尤其根据初步形态学分析,这位沉睡者,是一位雌性个体!”
七鱼下意识地伸手去端面前茶几上的水杯,冰凉的玻璃触感让她指尖一缩,凑到唇边才发现杯子早已空了。
她默默放下杯子,喉咙里干涩得发紧,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北极冰盖下发现这具完整冰封人鱼——“塞壬”的消息被官方半推半就地公之于众,整个世界就如同被投入了一颗超级深水炸弹。
起初是铺天盖地、近乎癫狂的全球轰动和难以置信,接着是各种光怪陆离的阴谋论和宗教预言般的狂热猜想充斥网络,而现在,在官方有意的舆论引导下,所有人的目光和情绪都被精准地聚焦在了一周后那场注定载入史册的解封仪式上。
兴奋、期待、好奇……这些是外界普遍的情绪。
但只有她,这个隐藏在人群之中、拥有着相同血脉秘密的、真正的同类,感受到的不是丝毫的兴奋,而是随着日期临近而日益沉重的、近乎实质的焦灼感,以及一种来自生命本源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强大牵引力。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坚韧无比的丝线,牢牢系在她的心脏核心,另一端则遥遥伸向那冰雪覆盖的北极。
那个被命名为“塞壬”的同胞,每一次在新闻画面中出现,都让那根线猛地绷紧一分,牵扯着她的血脉,带来一阵阵清晰而陌生的悸动和……隐隐的刺痛感。
她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
手指纤细修长,皮肤在屏幕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
这双手,曾经属于一个名叫七羽的、试图努力过上普通生活的男生,现在却可能握着与冰封中那位遥远同胞相同的、惊世骇俗的生命密码。
那天深夜在冰冷海水中接收到的、充满绝望与警告的意念碎片——“非自然”、“黑潮”、“危险”、“同胞”、“归来”——如同永不退潮的海浪,反复冲刷拍打着她的意识堤岸。
那绝不是幻觉,那是来自同源血脉的、清晰的警示和跨越时空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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