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汉赵争锋
大殿里静得可怕,唯有年轻景王指尖敲击龙椅的微弱声响,在空旷的金殿中回荡。孔孝儒站在丹陛下方,双手拢在袖中,微微低头,神情肃穆。他身后,数十位儒臣垂手侍立,目光却不时瞥向殿门外那道渐渐升高的日头。
“殿下,三思啊!”仪事堂堂主陈元直跪在殿前,额头已磕出血痕,“文王遗志,开拓海疆,使我东赵不再偏安一隅。如今南溟洲、逸洲的基业,是几代人血泪铸就,岂能一朝放弃?”
景王赵瑜微微皱眉,目光转向孔孝儒。这位他自幼追随的老师轻轻摇头,缓步上前。
“陈大人此言差矣。”孔孝儒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论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如今我东赵子民远赴重洋,抛家弃亲,此非孝也;蛮荒之地,不习礼乐,此非义也;船坚炮利,欺凌土人,此非仁也。殿下以孝治国,以仁安邦,收回此令,正是拨乱反正。”
陈元直猛地抬头,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孔大人!你可知南溟洲的牧场已养马数万?可知逸洲的金矿年产千金?可知我们的船队已摸清了通往西方的新航路?这一切,都要付诸东流吗?”
“够了。”景王终于开口,声音还带着几分年轻人的稚嫩,却已有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孤意已决。海疆开拓,劳民伤财,远离王道。即日起,废除《海疆开拓令》,召回海外所有人员,关闭各洲口岸。罢政事堂堂主陈元直,以太傅兼之。”
他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透过高窗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孤要的,是一个礼乐昌明的大赵,不是唯利是图的商贾之国!”
孔孝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诏书从宫中传出,如同一声惊雷,炸响了整个东赵。
诏令通过六百里加急,由水陆两路迅速传遍全国。当那卷黄帛被送到沿海大城蓬莱时,城主司马嵘正在港口为即将远航的三支船队饯行。
“这不可能!”司马嵘一把夺过诏书,反复读了三遍,脸色由红转白,最后颓然坐倒在海风吹拂的码头上。
港口的官员、商人、水手们围拢过来,听到诏书内容后,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喧哗。
“撤回所有船队?关闭海外口岸?朝廷不再支持远洋贸易?”
“我们在南溟洲的庄园怎么办?我在那里投了五千两银子!”
“我儿子在逸洲水师服役,这、这说撤就撤?”
“没有了海运,我们这些造船的工匠吃什么?”
喧闹声中,司马嵘缓缓站起,望向眼前这片繁华的港口。数百艘大小船只停泊在港湾,桅杆如林,白帆似云。远处,新建的船坞里,三艘干船舰正在加紧建造。更远的地方,海天一色,那是东赵几代人开拓的蓝色疆土。
“备快船。”司马嵘声音沙哑,“我要去新邺。”
—
长乐宫偏殿,景王正与孔孝儒对弈。
“老师,这几日朝中反对声浪不小。”景王落下一子,眉头微蹙。
孔孝儒轻抚长须:“殿下,治国如弈棋,需着眼大局。海贸之利,不过蝇头小利;海外之地,不过蛮荒之所。我东赵坐拥朝鲜沃土良田,扶桑金银矿山,何须远求?”
他轻轻落下一子,继续道:“臣闻海外子民,不服王化,不读诗书,日久必生异心。不如趁早收回,专务内政。待国内礼乐昌明,百姓知礼守节,何愁国家不富不强?”
景王点头:“老师说得是。只是陈元直等人连日上书,说此举将断送大赵国运,未免危言耸听。”
“陈大人老了,看不清大势。”孔孝儒淡淡道,“海外开拓,本就是文王一时之兴。如今殿下拨乱反正,正是圣明之举。”
这时,内侍来报,称蓬莱城主司马嵘求见。
景王略显不耐烦:“告诉他,孤心意已决,不必再谏。”
孔孝儒却道:“殿下,司马城主远道而来,不如听听他怎么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景王略感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司马嵘风尘仆仆地进入殿中,跪下行礼。他抬头时,眼中布满血丝。
“殿下,臣冒死进谏。《海疆开拓令》废除不得啊!”司马嵘声音嘶哑,“我东赵自文王以来,开拓海疆四十载,南至南溟洲,东至逸洲,船队所至,皆为我土。如今海外领地上有驻军三万,移民十万,大小船只千余艘。每年海贸税收,占国库三成。一旦撤回,前功尽弃啊!”
景王面无表情:“司马爱卿,孤问你,海外子民,可还读诗书?可还知礼义?”
司马嵘一愣:“这……海外之地,教化需时……”
“那就是不知礼义了。”景王打断他,“孤还听说,海外商贾,重利轻义,不服管教,可有此事?”
“商人逐利,自古皆然。但朝廷自有法度约束……”
孔孝儒插话道:“司马大人,海外驻军,每年耗费粮饷多少?移民争端,每年耗费朝廷多少心力?更不必说,远洋船队,十去三返,多少将士葬身鱼腹。如此代价,只为那点微末之利,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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