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一天,慕容垂登上邯郸城楼。北望他的故国棘城,西眺那扇将他隔开的玉门关。寒风凛冽,吹动他斑白的鬓发。
手中,紧握着一封来自北方的密信。那是旧部从幽州送来,言说朝廷已派御史暗中调查他在幽州的经营,更有人上书请求削其兵权。
“果然,终究容不下我这异族血胤。”慕容垂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华夏虽一统,但一个由他亲手掀起的、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太平盛世的表象下,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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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慕容垂以巡视北疆为名,离京北上。一到幽州,他便联络塞外草原部落,诈开城门,一夜之间,幽州易帜。
檄文传遍天下:
“汉家天子,纵有包容之名,终难容我异族血胤!今日之附,不过为明日之阶下囚!慕容垂今日举义旗,非为私利,实为北地万千胡族求生路耳!”
檄文所至,天下震动。那些刚刚归附的各族首领,心中无不泛起涟漪;长安城中的苻秦旧部,亦放下檄文,目光深邃,望向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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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至邯郸城,朝堂鼎沸。
“陛下!慕容垂狼子野心,当发大军即刻平叛,以儆效尤!”大将军谢艾愤然出列。
老臣王航却持重谏言:“陛下,此例一开,北疆将永无宁日。更恐西秦残部趁机发难。不如遣使招安,许以重利,暂稳其心。”
御座之上,赵胤面沉如水。他年俞五旬,早已有统御四海之威。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殿外北方那片天空。
“众卿之意,朕已知晓。”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臣子耳中,“然慕容垂,非寻常叛将。其才足以祸乱天下,其名足以动摇北疆。若不能速定,则鲜卑、匈奴、羌、氐,乃至关中,皆可视我东赵为可欺之辈。此战,非仅平叛,更是立威,是定天下之心!”
他缓缓起身,玄色龙袍无风自动。
“朕,当御驾亲征。”
四字既出,满殿肃然。无人再敢异议。他们知道,这位陛下一旦决定,便是雷霆万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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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秋,赵胤与老将谢艾,率十万精锐,直指幽州。慕容垂亦尽起麾下鲜卑精骑,并草原联军八万,于幽州以南的广阔原野上,摆开决战的阵势。
旷野之上,两军对峙,甲胄鲜明,刀枪如林,肃杀之气惊得飞鸟绝迹。
战鼓未响,大赵阵中,一骑白马越众而出,马上之人金甲红袍,正是皇帝赵胤。他未带长兵器,腰间佩剑,只带勇将邓羌,缓缓行至两军阵前的中心地带。日光在他盔甲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宛如神只。
他望向叛军阵营那面巨大的“慕容”帅旗,朗声道:“慕容将军!故人在此,可愿出阵一晤?”
声音激荡,清晰地传遍战场。叛军阵中一阵骚动。片刻,叛军辕门大开,慕容垂单骑而出。他一身黑甲,坐下乌骓马,虽年过六旬,雄风不减,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郁与决绝。
两军统帅,在数十万将士的注视下,于阵前遥相对峙。
“陛下御驾亲征,亲冒矢石,就不怕有来无回么?”慕容垂声音冷硬,带着塞外的风寒。
赵胤并未动怒,目光如炬,直视慕容垂:“朕今日来,非为逞口舌之利,更非为问罪将军。朕只想问将军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响彻云霄,“朕欲筑之华夏,乃海纳百川,兼容并包之华夏!非仅汉家之华夏,乃天下人之华夏!”
“将军之才,世所罕见,曾为我大赵北驱胡虏,西拓疆土,扬威域外,名载青史!何以自囚于这北地一隅,徒令亲者痛,而仇者快?”
此言一出,真如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听闻者的心头。
不仅慕容垂身躯猛地一震,他身后的鲜卑骑兵、草原部落战士,乃至大赵的汉人将士,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思索。
海纳百川,兼容并包……为华夏开疆拓土……这已超越了简单的平叛与忠奸,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宏大格局。
赵胤描绘的,不是一个征服者的帝国,而是一个所有族群都能在其中找到位置与荣耀的文明共同体。
慕容垂握缰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准备好的所有慷慨陈词,所有关于种族、压迫的控诉,在这“海纳百川”的气魄面前,竟显得如此狭隘和苍白。
他能感觉到,身后军中那原本同仇敌忾的气势,正在悄然松动、瓦解。军心,已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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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的沉默后,慕容垂仰天发出一声长叹,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尽的复杂意味——有震撼,有不甘,有悔恨,或许,还有一丝解脱。
“陛下……好大的气魄啊……”他低声喃喃,这句话,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猛地调转马头,不再看赵胤,也不再言语,径直回归本阵。赵胤亦拨马回营,他知道,言语的种子已经播下,接下来,是铁与血的收割。
大战随即爆发。然而,军心已散的叛军,如何抵挡得住士气如虹的大赵虎狼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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