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屠：血雨江湖 第434章 虚无之潮

王起的话音，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没有回响，却漾开了无形的涟漪。

那成百上千的灰色人形，原本只是凝滞，此刻，这凝滞骤然破碎，化作无声而狂暴的洪流！

它们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灰色身影划破凝固黑暗时那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锈蚀剥离的细微声响。

成百上千柄由“否定”与“虚无”意蕴凝聚的灰色兵刃，如同死亡的丛林，从四面八方向中心攒刺而来！

目标不仅是王起，也包括他身后的慕容九、白素，以及被无痕护着的林战。

它们要抹除这里所有的“存在”，不留一丝“意义”的尘埃。

慕容九首当其冲，三道灰色剑影如同毒蛇吐信，直刺她咽喉、心口、丹田，角度刁钻，轨迹飘忽，完全违背常理，那是“剑招”这个概念被扭曲后的产物。

她紫电剑一震，雷霆剑意喷薄，却在触及灰色剑影的瞬间，感到一种诡异的“滑脱”。

雷霆的毁灭之力仿佛击中了空气，又仿佛被某种更深层的力量悄然“否决”了一部分威力。

一道灰色剑影穿透雷光，已至胸前！

电光石火间，慕容九剑心通明，不再追求绝对的力量摧毁，而是将雷霆剑意极度凝聚，化斩为点，紫电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那灰色剑影最核心的一点“否定”意蕴上。

“嗤”的一声轻响，灰色剑影溃散，但慕容九持剑的手腕微微一麻，一丝冰冷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虚无感顺着手臂蔓延上来，被她强横的剑心与混沌特性生生震散。

她心中一凛，这些东西，比看上去更难缠！

白素那边更是凶险。她的星辉防御在面对这种直接针对“存在”概念的侵袭时，显得尤为脆弱。

四五道灰色枪影如同择人而噬的灰蟒，缠绕撕咬着她的星辉护盾。

每一次碰撞，星辉便黯淡一分，并非被消耗，而是其“存在”的“合理性”仿佛在被不断质疑、削弱。

白素脸色发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她不得不频繁变换星辉的结构，以种种临时推演出的、自洽的规则模型去应对，如同在流沙上筑堤，艰难无比。

一道漏网的灰色矛影擦着她的肋下掠过，并未划破衣物，却让她感觉那一部分的“身体感知”瞬间模糊了一下，仿佛差点“忘记”自己还有那块皮肉！

骇然之下，她星辉骤敛，化作数十根极度凝练的细针，以奇诡轨迹反刺，才勉强逼退这一波攻击。

无痕将林战安置在相对靠后的位置，自身则化作一道捉摸不定的黑影，在灰色人形的间隙中穿梭。

他的匕首每一次挥出，都试图切断灰色人形与周围“虚无”意蕴的联系，但收效甚微。

这些怪物似乎本就从虚无中诞生，他的阴影切割更像是用刀去划分水流。

一个不慎，他被两道交叉的灰色刀光擦中肩头，阴影之躯顿时一阵剧烈荡漾，仿佛要溃散开来，一股强烈的“被遗忘”感冲击着他的意识。

唯有王起所在，是一片绝对的禁区。

他依旧没有拔刀。

只是握着带鞘的断界之刃，身影在如潮水般涌来的灰色人形中，如同磐石，又如鬼魅。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舒缓。

每一次抬手，每一次移步，都清晰可见。

刀鞘或点、或敲、或划、或格。

但偏偏，没有任何一道灰色兵刃，没有任何一个灰色人形，能触及他周身三尺之地。

一个灰色人形持刀猛劈，刀鞘轻轻上挑，点在刀锋侧面，整把虚无之刃连同人形，如烟消散。

三个灰色人形从不同角度合击，刀鞘划出一个简短的半弧，三个身影同时凝固，然后崩碎。

五个、十个……扑上来的灰色人形越多，王起刀鞘舞动的轨迹却似乎越发简洁、直接。

那不是招式，那是一种“判定”。

他以刀鞘为笔，在这片混乱的“概念虚无”中，书写着一条条不容置疑的“定义”——此路不通，此形当消，此意应散。

他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在进行一场沉默的“清理”。

然而，慕容九敏锐地发现，王起的脸色越来越白，那不是失血的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仿佛生命力在急剧流逝的苍白。

他每一次挥动刀鞘，身体都会微不可查地轻颤一下，嘴角那已经黯淡的血迹，似乎又有新的、更淡的色泽渗出。

他在消耗的，是比真气、比规则更深层的东西，是维持他自身“存在”的根本。

灰色人形似乎无穷无尽，从四周的灰影漩涡中不断分化涌出。

它们没有恐惧，没有策略，只有最纯粹的、抹除“存在”的本能。

潮水般的攻击让慕容九和白素开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无痕的阴影之躯已淡薄如纸，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必须破局！否则王起会被活活耗死！

慕容九一咬牙，眼中紫电暴闪。

她不再拘泥于剑招变化，猛地将全部心神与那丝混沌特性灌注于紫电剑中，人随剑走，剑化雷龙！

一道前所未有的炽烈紫色雷霆，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电光，不再追求精准点杀，而是以最蛮横、最暴烈的姿态，朝着灰色人形最密集的区域悍然撞去！

“雷殛·破妄！”

雷霆所过之处，灰色人形纷纷溃散，那纯粹的、充满生机的毁灭之力，暂时强行“定义”出了一条通道！

但也仅仅是一条通道，更多的灰色人形迅速填补上来。

白素看到慕容九的行动，瞬间明悟。

她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脸色因过度消耗而泛起异样的嫣红。

周天星辉不再用于防御，而是被她强行收拢、压缩，在掌心化作一颗拳头大小、却璀璨夺目到极致的星辰光球！

光球之中，无数细微的规则符文生灭流转，那是她对“存在”、“秩序”、“光辉”理解的极致凝聚！

“星陨·定序！”

她将这颗微型“星辰”猛地按向脚下那片被王起定义的“空白区域”！

光球炸开，并非毁灭性的爆炸，而是无数道秩序的光线瞬间蔓延开来，如同在这片混乱虚无中强行编织出一张短暂而脆弱的“规则之网”！

被这光网笼罩的灰色人形，动作顿时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它们那纯粹的“否定”意蕴，与这强行植入的“秩序”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就是现在！

一直如同机械般清理着周围灰色人形的王起，眼眸深处，那极致虚无的平静中，骤然掠过一丝精芒！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等慕容九和白素创造出的这一刹那的“秩序”与“通路”！

他的身体忽然由极静转为极动！

一直未曾出鞘的断界之刃，连鞘带刀，被他双手握住，高举过顶！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反而有一种万籁俱寂、诸法退避的诡异感降临。

然后，他对着前方，那灰色人形涌来的源头——那片缓缓旋转的灰影漩涡，以及漩涡中心那沉淀着浓郁灰暗的区域，一刀斩下！

不是劈，不是砍。

是“落”。

如同天道崩塌，宿命垂临。

刀未出鞘。

但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痕迹”，已经从刀鞘尖端延伸出去，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中间那密密麻麻的灰色人形，直接“印”在了灰影漩涡的中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所有扑向王起的灰色人形，动作凝固在半空。

慕容九剑上的雷光，白素展开的星辉规则之网，无痕挣扎的身影，都定格了一瞬。

唯有那道“痕迹”，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漩涡中心。

下一刻。

以漩涡中心为起点，一圈清晰的、绝对的“空无”波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骤然扩散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那些被定格的灰色人形，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素描，毫无抵抗之力地，一层层、一片片地……消失！

不是溃散，不是崩解，是彻底的“抹除”，连它们作为“概念衍生物”的最后一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涟漪急速扩散，瞬息之间便扫过了整个战场。

成千上万的灰色人形，烟消云散。

四周流动的灰影，仿佛受到了惊吓，剧烈地翻滚、退避，露出了后方更加深邃的黑暗。

王起保持着双手握刀下劈的姿势，一动不动。

“噗——”

一大口近乎透明的淡金色血液，从他口中狂喷而出，血液离体后，竟然也迅速淡化，仿佛要融入周围的虚无。

他的身体剧烈摇晃，皮肤下仿佛有灰色的暗流在窜动，那是过度动用本源、强行“定义”这片区域法则的反噬。

断界之刃的刀鞘上，也第一次出现了一道细微的、仿佛自然生成的灰色裂纹。

“王起！”慕容九和白素同时惊呼，抢上前扶住他几乎软倒的身体。

王起艰难地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灰影漩涡的中心。

那里，在承受了他那“归寂”一刀后，浓郁的灰暗并没有被驱散，反而如同被剥去了外壳，显露出了内部的东西——

那不是实物，也不是能量体。

那是一片……不断变幻的、由无数细微灰色符文构成的……“景象”。

景象中，有星辰诞生又寂灭，有文明辉煌又覆亡，有强者纵横又陨落……但所有的画面，最终都导向同一个结局。

被一双无法形容、无法直视的、冰冷的“眼睛”静静“注视”，然后，一切色彩褪去，一切意义消散，一切存在化为虚无的灰影，飘向一个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入口。

那“深渊”的入口，在不断变幻的景象中，隐约呈现出一种熟悉的轮廓——像是一只巨大的、紧闭的……眼睛。

归墟之眼！

而在这不断循环播放的“被观测至归墟”的景象下方，灰暗沉淀最深处，似乎静静悬浮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拳头大小、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混沌初开般灰蒙蒙色泽的……不规则晶体。

晶体内部，仿佛有无数星云在生灭，有无数规则在交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终极的“空”。

晶体表面，缠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却比之前所见更加凝实、更加深邃的暗七彩丝线，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缠绕着它，似乎在缓慢地渗透、汲取。

而在晶体周围，漂浮着几个极其黯淡、几乎快要熄灭的……光点。

光点颜色各异，气息微弱却纯粹，带着一种不屈的、抗争的余韵。

王起看着那枚混沌晶体，看着那些黯淡光点，混沌核心与刚刚吸收的骸骨传承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那晶体，就是这片“归墟之影”区域的核心，是无数“被否定”概念的凝结物，或许……也是一把特殊的“钥匙”，或者“坐标”的实体化？

而那些黯淡光点……

他的目光，骤然锁定了其中一枚呈现出淡紫色、带着微弱雷霆气息的光点。

那气息……他有些熟悉。

慕容九也看到了那淡紫色光点，娇躯猛地一颤，失声惊呼：“那是……紫霄雷印气息？！怎么会……”

难道……

就在这时，那枚被暗七彩丝线缠绕的混沌晶体，似乎因为王起方才那一刀的影响，微微震颤了一下。

缠绕其上的暗七彩丝线，仿佛受到了刺激，骤然活跃起来！

它不再满足于缓慢渗透，丝线的一端猛地扬起，如同毒蛇抬头，直指王起！

一股比之前所有灰色人形加起来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也更加贪婪的恶意，隔空锁定了王起！

与此同时，那灰影漩涡再次剧烈转动，更多的灰色从中析出，但这一次，它们没有化作人形，而是凝聚成一条条粗大的、蠕动着的灰色触手，从四面八方，缓缓探向那枚混沌晶体，也探向王起一行人所在的“空白区域”。

一个冰冷、漠然、仿佛由无数破碎意识混合而成的意念，断断续续地，直接在众人灵魂深处响起：

“…钥匙…归…位…吞噬…进化…心渊…需要…”

王起擦去嘴角血迹，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

他轻轻挣脱慕容九和白素的搀扶，握紧了刀鞘上已有裂纹的断界之刃。

“想要？”

他对着那蠢蠢欲动的暗七彩丝线与灰色触手，缓缓抬起了刀。

“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