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屠：血雨江湖 第21章 祖宅夜雨

地宫崩塌的闷响余波，如同巨兽垂死的哀嚎，在王家庄死寂的夜空中缓缓荡开，最终归于无声。

尘土弥漫，笼罩着残破的祠堂院落，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王起独立院中，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去身上的尘埃。

他手中那卷暗色皮革触感冰凉，上面绘制的黑殿结构图和那朵妖异的黑色花朵，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之中，与白素的谵语、铁柜内的刻字疯狂交织。

“血脉为钥……七载轮回……”

这冰冷诡异的谶语，如同命运的锁链，将他死死捆缚，指向那片他七年未曾踏足、埋藏着太多痛苦与疑团的祖宅深处。

他没有丝毫迟疑，身形再次掠起，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穿过荒废的院落，越过歪斜的篱墙，向着记忆中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方向疾行。

越靠近祖宅核心区域，空气中的萧索死寂便越是浓重。

许多房屋彻底倾颓，只剩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巨大的墓碑。

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夜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

王家祖宅，那座曾经象征着荣耀与温暖的深宅大院，如今如同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巨兽躯壳，沉默地匍匐在黑暗里。

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甚至歪斜地敞开着一条缝隙，露出门内深不见底的黑暗。

王起在门前十丈外停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整座宅邸的轮廓。

每一扇窗户都如同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不速之客。

他能感觉到，这死寂之下，潜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比祠堂的埋伏更加隐晦，也更加令人不安。

他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宅邸侧后方，那里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枝桠伸展，恰好探近一处阁楼的窗户。

他如同灵猫般攀上老树，无声无息地滑入那扇破损的窗内。

阁楼内积满厚厚的灰尘，堆放着一些早已腐朽的杂物。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仔细聆听，整座宅邸死一般寂静，听不到任何呼吸和心跳声，仿佛真的只是一座空巢。

但王起心中的警惕却提升到了顶点。越是看似无害，往往越是杀机四伏。

他缓缓走下阁楼楼梯，进入二层的回廊。

回廊幽深，黑暗浓重，只有零星的月光从破损的窗纸透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光斑。

他的脚步轻得如同羽毛落地，感知却扩散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

忽然，他的鼻翼微微一动。

风中，带来了一缕极其淡薄、却绝不属于这腐朽宅邸的气味——是女子身上清雅的冷香，极其高级，若有若无。

这香味……与他之前在落星坡地下暗河旁，从那紫衣女子身上闻到过的，有几分相似，却又似乎更加幽远古老！

有人！而且刚刚离开不久！

王起的身影瞬间加速，循着那丝几乎要消散的冷香，向着回廊深处追去！

香气的尽头，是位于宅邸最深处、一扇紧闭的房门——那是他父亲，前任王家之主王浩天的书房！

书房门虚掩着，那缕冷香到此愈发清晰。

王起的手轻轻按在门上，内力微吐。

房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书房内一片狼藉！

书架倾倒，书籍散落一地，显然多年前遭受过彻底的搜查和破坏。

但此刻，房间中央却异常干净，仿佛被人刻意清扫过。

而在那清扫出的空地上，赫然用某种暗红色的粉末，绘制着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图案——那图案，与他手中皮革上所绘的黑殿结构图核心区域的标记，一模一样！

在图案中心，同样摆放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用黑色玉石雕琢而成的花朵！

黑花！

祠堂地柜刻字中的“黑色的花”！

它竟然真的存在，并且出现在这里！

王起的心脏猛地收缩。

他一步踏入书房，目光死死盯住那朵黑玉之花。

就在他脚步踏入书房范围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绘制在地上的诡异图案，猛地爆起一团幽暗的红光！

红光如同有生命的粘稠液体，瞬间沿着地面蔓延，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王起困在中央！

一股庞大无比、阴冷邪异的吸力从图案中产生，疯狂撕扯着他的内力与精神！

同时，房间四角阴影中，四道漆黑如墨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而出！

他们全身都包裹在特制的黑色劲装之中，连头脸都覆盖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的眼睛。

他们手中没有兵刃，但四人同时抬掌，掌心对准红光阵法中的王起，一股叠加的、更加恐怖的阴寒内力如同怒涛般向他压来！

阵法困锁，高手合击！

这绝非普通江湖手段，而是经过精密计算、完美配合的绝杀之局！

针对的，就是他这等内力精深之人！

王起只觉得周身内力一滞，如同陷入泥沼，行动变得无比艰难，那四道叠加的阴寒掌力更是未至，那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好可怕的陷阱！好狠辣的手段！

但王起毕竟是王起！

在那红光泛起、吸力产生的瞬间，他体内的刀意已然自发勃发！

那不是内力，而是更纯粹、更凌厉的杀戮意志！

“破！”

他发出一声低沉如虎豹般的嘶吼，竟完全不顾那阵法的吸力和碾压而来的掌力，腰刀骤然出鞘！

这一次，刀光不再苍白，而是在出鞘的瞬间，爆发出一种璀璨夺目、仿佛能撕裂一切黑暗的炽烈光芒！

那是他将所有被阵法激发的刀意与残存内力毫无保留灌注的一刀！

刀光如惊鸿，如烈日，悍然斩向那蔓延的红色光阵！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刺耳的撕裂声爆响！

那诡异阴邪的红色光阵，竟被这至刚至烈、一往无前的一刀，硬生生从中斩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红光剧烈闪烁明灭，瞬间黯淡下去！

布阵的四人显然没料到王起的刀竟能霸道至斯，连这专门克制内力的邪阵都能一刀破开！

他们的合击掌力因阵法突然被破而出现了一丝不可避免的紊乱和反噬！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刹那——

王起的身影动了！

他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洪荒巨兽，迎着那四道已然减弱几分的阴寒掌力，不退反进！

刀光顺势回转，划出一道完美而致命的圆弧！

噗噗噗噗！

四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刃割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四名黑衣人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们的掌力距离王起尚有尺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每个人的咽喉处，都多了一道极细的血线。

他们眼中的冰冷和恶毒瞬间化为极致的惊骇和茫然，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对方是如何在破阵的同时，还能发出如此精准、如此快速、如此致命的四刀！

四人一声未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尘埃。

红光彻底熄灭，地上的图案和那朵黑玉之花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同死物。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王起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刀尖上缓缓滴落的血珠。

他持刀而立，脸色微微苍白。

刚才那倾尽全力的爆发，对他消耗极大。但他目光中的冰冷和锐利，却更胜以往。

他走到一具尸体前，用刀尖挑开其面巾。

下面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孔，脸色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显然常年修习某种邪功。

他又检查了其他三人，皆是如此，身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标记。

王起的目光再次落回地上那朵黑玉之花和黯淡的阵法图案上。

这阵法，这黑玉之花，还有这些训练有素的死士……绝非南宫羽或林正霄能轻易拿出的手笔。

这背后，必然有黑殿的影子！

他们在此布下此局，是为了杀他？

还是为了……阻止他找到某种东西？

王起开始在狼藉的书房中仔细搜寻。

父亲的书房，他少年时曾无比熟悉，此刻却陌生得如同鬼域。

他翻动倒塌的书架，拨开腐朽的书籍，手指抚过冰冷的地板和一处处熟悉的角落。

忽然，他的指尖在触碰一面墙壁时，感觉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木材的冰冷触感——是金属！

他仔细摸索，那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与墙壁木质纹理完美融合的暗格！

若非他熟知父亲的习惯，绝难发现！

他用力按下暗格边缘。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墙板向内弹开。

暗格不大，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武功秘籍，只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玉佩。

半枚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是极品的羊脂白玉，但似乎被某种利刃从中整齐地一分为二。

断口光滑，显然切割者功力极深。

玉佩上雕刻着半幅图案，似乎是一种古老的云纹，环绕着半句残缺的偈语：“……海枯石……”

王起拿起这半枚玉佩，入手冰凉。

他认得这玉佩！这是父亲王浩天常年贴身佩戴之物，从未离身！

为何会只剩半枚藏于此地？另外半枚在哪里？这云纹和偈语又代表着什么？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这半枚玉佩之时——

书房窗外，夜空中，毫无征兆地划过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

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书房内的一切，也照亮了窗外院落中——

一个不知何时悄然矗立在那里的、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仿佛就站在电光之中，又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幻觉！

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着，只有一个大概的人形轮廓，却散发出一种足以让灵魂战栗的、至高无上的冰冷和邪恶！

王起浑身汗毛瞬间倒竖！想也不想，反手一刀斩向窗外！

刀气撕裂窗棂，斩破雨幕！但窗外空空如也，只有哗啦啦的雨声骤然响起，暴雨倾盆而下。

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闪电造成的错觉。

但王起知道，那不是错觉！

在那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注视！一种冰冷、漠然、如同神只俯视蝼蚁般的注视！

那是什么？！

是黑殿之主？还是……其他更加不可名状的存在？！

暴雨如注，敲打着祖宅的屋顶和窗棂，仿佛要冲刷净世间所有的污秽和秘密。

王起紧握着那半枚冰冷的玉佩，独立于狼藉的书房之中，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雨幕。

他知道，自己离那最终的谜底，已经很近很近。

近得……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