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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王氏像一滩烂泥，瘫坐在冰冷的稻草上，浑身抖如筛糠。
她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刚才审讯的时候，县太爷惊堂木一拍，她差点没吓得尿了裤子。
牢头告诉她，这次中毒的人家足有七八户，二十多口人，虽然经过大夫的全力抢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有好几个孩子和老人 还在危险期。
如果闹出人命，她王氏就是杀人凶手，是要偿命的！
一想到“偿命”两个字，王氏就吓得魂飞魄散。
不行！她不能死！她还有儿子！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那颗自私又恶毒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她想起了自己被抓时，情急之下喊出的那句话。
“方子是姜小芽的！”
对！就是这个！
这是一个能让她脱罪的救命稻草！
她越想眼睛越亮。
反正没人知道她偷了东西，她完全可以反咬一口，就说是姜小芽好心把秘方“分享”给她，想带她一起发财。结果秘方本身就有问题，才导致了这场无妄之灾。
这样一来，她就从主犯变成了从犯，甚至是一个不知情的受害者！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变成了姜小芽！
对！就这么办！
打定了主意，王氏开始拼命地捶打着牢门，嘶声力竭地喊道：“冤枉啊！我要见县太爷！我有天大的冤情要禀告！”
第二天一早，县太爷再次升堂。
王氏被带上大堂，她一改昨晚的惊慌失措，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您要为民妇做主啊！民妇也是受害者啊！”
她添油加醋地编造了一个故事，说自己看大房一家靠卖菜赚钱，日子过得红火，心里羡慕。她的好侄女姜小芽就“善解人意”地把“祖传秘方”给了她，让她也跟着赚点小钱。
“……民妇一个乡下婆子，哪里懂这些？她给我什么方子，我就怎么做。谁知道那方子根本就是有问题的！吃死了人，罪魁祸首不是我，是她姜小芽啊！大老爷！她是想借我的手害人，然后她好独吞家产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黑心侄女利用的、愚蠢可怜的形象。
县太爷半信半疑，但此事关系重大。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有！”王氏连忙点头，“我婆婆可以作证！她也知道这个秘方是我们姜家祖传的，一直由大房保管！”
县太爷立刻派人去姜家村，传唤姜老太。
姜老太一听宝贝儿媳妇出了事，还牵扯到她最恨的大房一家，立刻就跟着衙役来了。
到了公堂上，她根本不用王氏使眼色，就火力全开，指着王氏对县太爷哭嚎：“大老爷啊！我这儿媳妇说得句句属实啊！那个秘方的确是我们姜家祖传的！都怪柳氏那个丧门星和她生的那个小妖女，心肠歹毒，故意拿有问题的方子来害我们二房啊！您可要严惩她们，为我们做主啊！”
两个泼妇一唱一和，说得跟真的一样。
县太爷眉头紧锁，他虽不全信，但既然有人证，案子就必须查下去。
“来人！”他一拍惊堂木，“传原告……不，传此案相关人等，姜小芽一家到案！再把姜家村的族长和里正一并请来！”
很快，一队衙役就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姜家村。
此时，姜小芽家的新房工地上，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柳氏指挥着工人，姜大壮帮着搬运些轻省的东西，姜小芽则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晃着两条小短腿，监督着工程进度，小脸上满是惬意。
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可就在这时，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像一锅沸水里被丢进了一块冰。
正在干活的村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伸长了脖子朝村口望去。
只见几个身穿皂服、腰挎佩刀的衙役，面色冷峻地走了过来。在他们身边，跟着脸色黑如锅底的族长和里正。
而被衙役“请”在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哭天抹泪、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姜老太，和她那个一脸怨毒、恨不得用眼神杀人的儿媳妇——王氏！
看到这组合，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老婆子和王氏不是被抓进大牢了吗？怎么一天不到就出来了？还带着官差和族长，这气势汹汹的是要干嘛？
工地上，柳氏看到这阵仗，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她。
“就是他们！官爷，就是他们一家子害我！”
王氏眼尖，一看到柳氏和姜小芽，就跟一条疯狗似的，挣脱开衙役就要扑过来。她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点在公堂上的可怜模样！
“站住！”衙役一把将她拽了回去，厉声呵斥。
姜老太也彻底撕下了伪装，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柳氏的鼻子上，破口大骂：“柳氏你个黑了心肝的烂货！短命的丧门星！竟然敢拿毒方子害我儿媳妇！你安的什么心啊！今天官老爷在这，你还不快跪下认罪！”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什么？
毒方子？害人？
工匠们面面相觑，停下了手里的活，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看向姜小芽一家的眼神都变了。
柳氏被这劈头盖脸的污蔑给骂懵了，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冰凉，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死死将姜小芽和姜大壮护在身后，仿佛一只受惊的母鸡。
“你……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姜大壮气得脖子都红了，血气方刚的少年挡在母亲身前，愤怒地瞪着那两个泼妇。
为首的衙役上前一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公文，抖开，对着柳氏高声念道：“姜柳氏，有人状告你女儿姜小...芽，以有毒秘方蓄意谋害他人，致使多人中毒。县太爷有令，命你一家三口，即刻随我们回衙门接受调查！”
“轰——！”
“谋害”、“中毒”这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在柳氏耳边炸响。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腿一软，差点直接晕死过去。
“不……不是的……”柳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哭腔，“我们没有……官爷，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们家小芽才三岁半，她怎么可能害人啊！是她们！是她们在诬告啊！”
她一个本本分分的妇道人家，这辈子连跟人红脸都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被官府的人找上门，还背上了“谋害”这么大的罪名，这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啊！
整个场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王氏和姜老太的咒骂声、攀咬声，越来越难听。
“就是她！别看她年纪小，心思比蛇蝎还毒！”
“柳氏你还敢狡辩！你们大房没一个好东西！今天就让官老爷把你们全都抓去砍头！”
周围村民们的议论声也嗡嗡地响了起来。
“天呐，真的假的？姜家大房害人了？”
“难怪他们家突然那么有钱，又是卖菜方子又是盖新房，原来是动了歪心思？”
“我就说嘛，一个三岁女娃哪来那么多本事，搞不好真是啥见不得人的邪门歪道……”
一句句诛心之言，像刀子一样扎进柳氏的心里。
她无助地哭泣着，拼命地摇头，可她的辩解声，被淹没在巨大的嘈杂和恶意之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感觉自己和孩子们，就像是被巨浪包围的孤舟，随时都会被吞噬。
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与绝望之中。
一个清脆响亮、与众不同，带着一丝奶气，却又无比冷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都给我闭嘴！”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劈开了所有的嘈杂。
全场，猛地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那个一直被母亲死死护在身后、所有人都以为会吓得大哭不止的三岁半小女娃，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母亲的怀抱，独自一人，站了出来。
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像一株迎着狂风的劲松。
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和害怕。
那双本该天真无邪的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此刻闪烁着的，是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令人心悸的冷静与锐利！
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眼神！
姜小芽缓缓抬起头，小小的下巴微微扬起。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王氏怨毒的脸，扫过姜老太愚蠢又恶毒的嘴脸，扫过周围村民们或好奇、或怀疑、或幸灾乐祸的神情。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族长身上。
“族长爷爷。”
她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软糯，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叫你一声族长爷爷，是因为我爹姓姜，我身上流着姜家的血。”
她顿了顿，小小的身子猛地一挺，那清脆的童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决绝到让人心颤的刚烈！
“既然我奶奶和我二伯娘，口口声声说，我们大房用‘祖传秘方’害人，败坏姜家的门楣，想置我们一家于死地！”
“那这！就已经不是我们一房一户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姜氏宗族百年清誉的大事！”
“我姜小芽，今天就在这里！”
“当着官爷的面！当着里正和全村乡亲们的面！”
“恳请族长爷爷做主——”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吼了出来：
“——将我们大房，从姜氏宗族的族谱上，彻底除名！”
“从此，我爹姜大川，我娘柳氏，我哥姜大壮，还有我姜小芽，与姜家再无任何瓜葛！我们自请出族！是生是死，是荣是辱，都与姜家无关！”
“我们家的事，是清是浊，是功是过，今天！就在县太爷的公堂上，算个一清二楚！”
“等算清楚了，这姜家的门，我们永不再入！这姜家的祖坟，我们永不再拜！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死生不复相见！”
话音落下！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三岁半女娃身上爆发出的、那股毁天灭地般的惊人气势给彻底震慑住了！
疯了！
这女娃绝对是疯了！
自请出族？！
这在把宗族血脉看得比天还大的乡下地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背弃祖宗，成为无根的浮萍，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死了都进不了祖坟，要做孤魂野鬼的！
这是比杀了她还要严重的事情！
谁也没想到，面对官府的传唤和泼天的脏水，这个小小的女娃，非但没有哭闹害怕，反而主动出击，用一种堪称自残的方式，把事情推向了一个无可挽回的、最决绝的境地！
“小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柳氏，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要昏死过去，“你胡说什么！你疯了！孩子你不能胡说啊！”
她冲上来想捂住女儿的嘴，却被姜小芽小手一推，踉跄着后退一步。
柳氏看着女儿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敢再上前。
姜大壮也愣住了，他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而王氏和姜老太，更是直接傻眼了。
她们预想过柳氏会哭天抢地，预想过姜小芽会吓得尿裤子，却唯独没有预想过，这个小妖女竟然敢玩这么大？！
她不要命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王氏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好啊！太好了！
自请出族？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看你以后在村里还怎么做人！
族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姜小芽的手都在哆嗦：“你……你这个……你这个不肖子孙！你……你大逆不道！”
当着官府和全村人的面，闹着要出族？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族长的脸往哪搁？整个姜家村的脸都丢尽了！这让他以后怎么去县里跟其他大姓的族长们来往？
“我大逆不道？”
姜小芽冷笑一声，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她猛地转头，再次直视族长，眼神咄咄逼人！
“族长爷爷！我再问您一遍！”
“同为姜家族人，姜老太和王氏，空口白牙，污蔑我们大房制毒害人！这是不是在败坏姜家的名声？！”
“您作为族长，不管吗？！”
“她们引来官府，要把我们一家抓进大牢，置我们于死地！这是不是手足相残？！”
“您作为族长，还不管吗？！”
“既然这宗族庇护不了清白的人，惩治不了恶毒的人！既然这‘姜’姓带给我们的不是荣耀，而是无穷无尽的攀咬和祸患！那我们大房，要这宗族何用？！要这姓氏何用？！”
“我今天，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到县太爷面前！我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究竟还有没有王法！是不是谁嗓门大谁有理，谁会哭谁可怜！”
“官爷！”
她猛地转向为首的衙役，小小的身子一躬到底，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民女姜小芽，愿随各位官爷回衙门！但民女恳请官爷，将我二伯娘王氏，与我们一家分开关押！因为民女要状告王氏，盗窃我家秘方在先，谋财不成、反诬告陷害在后！人证物证，我们到了公堂之上，自会一一呈上！”
“我们家是清是白，公堂上自有分晓！”
“但我们与姜家二房、与姜老太的恩怨，也请族长、里正和各位乡亲做个见证！今日之后，我们大房，与他们，恩断义绝！”
小女孩清越的声音，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不卑不亢，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滔天锐气！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给镇住了。
衙役们都露出了惊异的目光，他们办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特别的一个“女娃”！
王氏听到“盗窃”两个字，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惊慌！
她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方子是偷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一定是在诈我！
而柳氏，在最初的惊恐过后，看着女儿那小小的、却无比坚实的背影，看着她为了保护这个家不惜一切的决绝，眼中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不再是懦弱和恐惧，而是无尽的心疼，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
她的女儿，不一样！
她的家，有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