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鬼故事 第6章 藏镜

回到老宅，月光惨白。

我翻遍奶奶的针线盒、旧衣柜、甚至撬开地板，一无所获。

离午夜只剩半小时，我绝望地靠在镜框上，却感到背后木板有细微凸起。

抠开一看，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钉静静躺在里面，钉头沾着深褐色污渍。

我刚抓住铜钉，浴室门无声地关上了。

镜面泛起涟漪，一个和我一模一样、但边缘凝实的身影，正隔着水池，对我微笑。

几乎是连滚带爬，我再次踏进了奶奶的旧宅。这一次，感觉截然不同。之前是闯入陌生之地的忐忑，现在，则是主动投身于一个已知的、正在苏醒的恐怖巢穴。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在地上投下惨白扭曲的光斑，像是一块块冰冷的尸布。空气里那股霉味更重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和水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秦婆婆的话像丧钟一样在我脑子里回响：“它会在镜外拦你。”

每一个阴影都像是潜伏的杀机。我死死攥着口袋里一把从工具间翻出来的生锈锤子，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我正在消失的生命。

我不能坐以待毙。封镜铜钉，必须找到它！

我从奶奶的卧室开始，像疯了一样翻找。针线盒里的针线撒了一地，旧衣柜里的衣服被扯出来扔得到处都是，我甚至用锤子撬开了几块看起来有些松动的地板，手指被木刺扎破，渗出的血珠在惨白的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没有，哪里都没有！奶奶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哪里？

恐惧和绝望像两股绞索，越收越紧。我冲进客厅，翻腾着每一个抽屉，检查着墙壁上每一处可能存在的暗格。老宅在寂静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让我惊跳起来，总觉得那个“它”就躲在门后，或是藏在房梁的阴影里，用和我一样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我的徒劳。

时间流逝得飞快，墙上的老挂钟的滴答声从未如此刻般惊心动魄。我甚至能感觉到，随着午夜的临近，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粘稠、冰冷。那种被窥视感强烈到了顶点，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确凿无疑的——有东西在这房子里，和我一起。

离午夜可能只剩不到半小时了。我瘫坐在浴室门口，浑身被冷汗浸透，力气和希望同时耗尽。难道秦婆婆也错了？或者，奶奶把铜钉带进了坟墓？

我的后背无力地靠在了浴室门框上，冰凉的木头硌着脊骨。就在我万念俱灰，准备迎接最终命运的时刻，我的背脊却感觉到靠着的门框木板有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的凸起。

非常小，非常隐蔽，如果不是这种绝望下的紧密接触，根本不可能发现。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弹了起来。我转身，凑近那块门框木板，借着昏暗的月光仔细摸索。果然，在门框与墙壁接合的顶端阴影里，有一块木头的纹理似乎有些异样，边缘有极其细微的缝隙。

我用颤抖的、半透明的手指抠挖着那片缝隙，指甲几乎劈裂。终于，“咔哒”一声轻响，一块小小的、伪装得极好的木片被我撬了下来。

木板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黑洞洞的凹槽。

我屏住呼吸，将手指伸了进去。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细长的物体。

我把它掏了出来。

躺在掌心的，是一枚钉子。大约手指长短，通体覆盖着暗绿色的铜锈，看上去年代极为久远。而在钉子的头部，沾染着一片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干涸的污渍。

血。奶奶的血。

封镜铜钉！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我的绝望，我像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攥住了这枚冰冷粗糙的铜钉。有了它，我就能……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机括扣合的声音响起。

我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浴室的那扇木门，正无声无息地、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速度，轻轻合拢了。没有风，没有任何外力，它就那样关上了，严丝合缝，将我和外界隔开。

浴室里，只剩下我和那面占满整面墙的镜子。

不！

我扑向门口，用力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就像被焊死了一样！

而与此同时，那面一直死寂的镜子，发生了变化。

平滑的镜面不再映照出我惊恐万状的脸和身后的景象，而是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荡漾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波纹的中心，影像扭曲、模糊，然后逐渐清晰。

镜子里，不再是我孤身一人。

在水池的另一侧，站着一个“人”。

和我一模一样的身高，一模一样的穿着，甚至连脸上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表情都分毫不差。

但是，它的边缘无比清晰、凝实，充满了存在的质感。与我这副正在变得透明、虚幻的身体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它隔着那个老旧的陶瓷洗手池，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在我无边的恐惧注视下，镜中的那个“我”，嘴角开始缓缓向上扯开，露出了一个冰冷、僵硬，却带着无尽恶意的微笑。

那不是倒影。

它就在镜子里。

而且，秦婆婆说过，它已经能部分出来了。

现在，门关了。我被困在了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与它，仅一镜之隔。

不，或许……已经不止是“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