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入海口,天穹如铅,低垂欲坠。狂风卷着咸腥的海水,化作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着波涛汹涌的海面。三艘悬挂着“钱”字旗的南洋宝船,如同三片巨大的枯叶,在狂暴的浪涛中剧烈颠簸、呻吟。粗壮的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巨大的风帆被狂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要碎裂开来。船头,钱缪长子钱镠死死抓住湿滑冰冷的船舷,身体随着船体每一次剧烈的起伏而摇晃,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雨点混合着咸腥的海水,如同冰雹般狠狠抽打在他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麻木的痛感。
“少东家!是血鹞旗!三江社的战船!!”了望塔上,水手声嘶力竭的呼喊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钱镠耳边,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他猛地抬头,透过迷蒙如雾的雨幕,只见前方黑沉沉、如同沸腾墨汁般的海面上,十艘体型修长、船首尖锐如刀的黑色战船,如同从地狱深渊钻出的幽灵,破开滔天巨浪,无声无息地浮现!船身漆黑如墨,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线,船帆上赫然绣着一只展翅欲飞、利爪滴血的狰狞鹞鹰!正是三江社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鹞卫”战旗!
十艘战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瞬间散开,动作迅捷而精准,形成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钢铁包围圈,将钱家三艘宝船死死困在中央。船头粗大的弩炮缓缓转动,黑洞洞的炮口在惨白的闪电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死亡的寒光,如同巨兽睁开的独眼,牢牢锁定猎物。
“停船!接受检查!!”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通过巨大的铜皮喇叭传来,如同实质的音浪,瞬间压过了风浪的咆哮与船只的呻吟,“奉蔡宣抚令!查缉私货!抗命者——杀!无!赦!”
钱镠的心瞬间沉入冰冷的海底,四肢百骸都冻僵了。私货?他们钱家行商百年,规矩比命还重!这分明是欲加之罪!是**裸的栽赃!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喊道:“我们是钱家商船!有市舶司签发的通关文牒!货单清晰!并无夹带!!”
“钱家?”对面传来一声嗤笑,充满了不屑与嘲弄,“蔡宣抚说了,查的就是钱家!放舢板!登船!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命令如同地狱的判词,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气息。钱镠眼睁睁看着数条舢板如同黑色的毒蛇,从那些幽灵般的战船上放下,划破汹涌的浪涛,迅速靠近。一个个身着玄色水袍、手持分水刺和短弩的“血鹞卫”武士,如猿猴般敏捷地攀上自家甲板。他们眼神冰冷,动作粗暴,如同闯入羊群的饿狼,不由分说地掀开货舱盖板,冲入船舱深处。很快,一包包被刻意打上“暹罗禁药”烙印的货物(实为三江社提前放置)被粗暴地拖拽出来,扔在湿漉漉的甲板上。领头的一个疤脸汉子,正是林冲麾下悍将张彪,他狞笑着踢了踢那些货物,对着面无人色的钱镠啐了一口:“人赃并获!钱大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钱镠。他知道,钱家……完了!
钱府,这座屹立西湖畔百年的深宅大院,雕梁画栋依旧,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阴霾之中,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祠堂内,烛火摇曳,光影在祖宗牌位上跳动,映照出牌位上的名字,仿佛祖先都在无声地叹息。钱缪,这位曾经叱咤商海、执掌钱家数十年的家主,此刻如同被抽去了脊梁,佝偻着身体跪在冰冷的金砖上。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祖传的翡翠扳指,指环温润,翠**滴,这曾是钱家富甲一方、根基深厚的象征,此刻却只带来刺骨的冰凉。钱镠跪在他身后,浑身湿透,昂贵的锦袍沾满污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深入骨髓的屈辱,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海上那场噩梦般的遭遇。
“……船……被扣了……货……被指为禁药……张彪……那个杀神……说……说我们钱家勾结方腊余孽……走私军资……要……要抄家灭族……”钱镠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钱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攥着扳指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青筋暴起。他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高悬的祖宗牌位,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勾结方腊?走私军资?这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是谁?是谁要如此狠毒地置钱家于死地?是觊觎钱家财富的康王?是与钱家有过节的信王?还是……那位刚刚踏平江南、手握生杀大权的蔡阎王?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祠堂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老爷!老爷!祝……祝都监来了!还……还有李副都监、扈副都监!”
祝都监?常州兵马都监祝朝凤?!还有李应、扈太公?!这三人,正是蔡攸安插在江南,明为都监、副都监,实则掌控着那张无形无质、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暗卫巨网的铁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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