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锁晚妤 第3章 涟漪

谨亲王近卫那看似偶然实则刻意的，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李父心湖，激起的绝非小小涟漪，而是足以颠覆整个李家平静生活的惊涛骇浪。

他这等五品小小主事，在京城这权贵云集之地，不过是沧海一粟，骤然被权势滔天的亲王近卫记住名姓，是福是祸，实在难以预料。

自此，李父在衙门更是步步谨慎，连喝茶时杯盖轻碰的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生怕行差踏错，引来灭顶之灾。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过两三日的光景，便有衣着体面、态度却隐含倨傲的仆役叩响了李家那新漆不久、尚显朴素的木门。

为首的管事四十上下，面白无须，眼神锐利，虽躬身行礼，腰板却挺得笔直，言称王爷感念李大人初至京城，特备薄礼，以示体恤，语焉不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那刻意加重的二字，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刺得李父心头一颤。

李父颤抖着手，在管家恭敬却不容拒绝的目光下，一一打开那几只紫檀木锦盒。霎时间，书香与药香交织弥漫。盒中并非预想中的金银珠宝，而是色泽沉郁、隐隐泛着紫光的极品徽墨，一套狼毫湖笔笔尖饱满润泽，一方雕刻着云龙纹、触手生温的古端砚，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更有一匣子标注清晰、极为对症的珍稀补药——上等的野山参、血燕、阿胶，分明是精心打探过他这个读书人的喜好，以及……他女儿体弱需调养的状况。这份恰到好处的礼，比直接送来金山银山更让李父心惊胆战，这分明是告诉他知道李家的一切！他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试图婉拒：王爷厚赐，下官愧不敢当……

来人却只躬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王爷所赐，从无退回之理，李大人莫要为难小的。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不是赏赐，是命令。无奈，李父只得如同叩谢皇恩般，领着全家朝着王府方向叩首谢恩，心中阴云更重，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后宅内，李晩妤正坐在窗下的绣架前，绣着一方蝶恋花的帕子。听闻前院动静和丫鬟的低声回禀，她的手猛地一颤，细针瞬间刺入指尖，殷红的血珠霎时在白绢上晕开一小朵残梅。

她怔怔望着那点刺目的红，城郊那双如鹰隼般锁定她的深邃眼眸，父亲归家后忧心忡忡的转述，与眼前这体贴入微到令人发指的礼物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清晰而可怕的指向——那位高高在上的谨亲王，对她存了非同一般的心思，且势在必得。

恐惧像细密的冰藤，带着刺骨的寒意，悄然缠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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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谨亲王府，书房内。

鎏金狻猊炉中吐出缕缕沉水香，刘谨摩挲着手中一枚质地上乘、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佩，听着近卫回禀礼物已送达李家，且那李主事如何惶恐收下的情形，淡漠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城郊惊鸿一瞥的景象——春日暖阳透过纷扬的梨花，那抹纤细柔弱的身影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的清光，澄澈得不染尘埃，惊慌抬眸时，眼中有潋滟水色。

只那一眼，便像一道凌厉的箭矢，精准地射中了他沉寂二十载的心房，让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何为寤寐思服，何为辗转反侧。

从未有过女子能让他驻足，甚至多看一眼都觉厌烦。可偏偏是她，李晩妤，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却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彻底占有、牢牢禁锢在身边的冲动。这种冲动，超乎了他的掌控，他却甘之如饴。

她……可曾提及那些药材？刘谨低沉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他记得探子回报，她自幼体弱，畏寒惧风，便立刻命人打开了王府私库，搜罗了天下最好的温补之物。他恨不能将世间所有滋养之物都捧到她面前，只求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能多几分健康的红润。

近卫明显一愣，显然没想到王爷会问得如此细致，谨慎答道：回王爷，李小姐……并未露面，是李夫人出面收下的。听闻李小姐近日多在房中，甚少出院落。

刘谨眸色微沉，一丝不悦掠过心头。他想知道她收到礼物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是惊讶，是羞涩，还是……或许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这种无法完全掌控她反应的感觉，让他心底泛起莫名的烦躁。

但转念一想，她那般怯怯柔柔、养在深闺的性子，定是害羞了，或是被这阵仗吓着了。无妨，他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手段，让她慢慢习惯他的存在，他的给予，直至她的生活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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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宝华寺。

李母为求心安，硬拉着心事重重的李晩妤前来上香祈愿。寺庙古木参天，钟声悠远，香火缭绕，本该让人心静。

李晩妤跪在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前，虔诚叩拜，心中默念，愿父母安康，愿家中这场因她而起的无妄之灾能悄然化解。然而，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使得她眉宇间总笼着一层驱不散的轻愁，连殿内袅袅的檀香，闻起来都带着几分苦涩。

行至放生池畔，看着池中锦鲤悠游，李晩妤因想着心事，脚步稍缓，与正和丫鬟吩咐事情的母亲拉开了几步距离。就在她驻足望着池中倒影发呆时，身旁竹林掩映的小径转弯处，一行人影骤然出现。

为首之人，玄色云纹锦袍，玉带扣腰，身姿伟岸挺拔，周身散发着迫人的凛冽气场，不是刘谨又是谁？他身后跟着两名劲装侍卫，眼神锐利，步伐无声。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李晩妤只觉得周遭空气瞬间凝滞！她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避，双脚却如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阳光透过竹叶，在他俊美无俦却冷峻非凡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比城郊那次更加锐利、更加专注，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却足以将她吞噬殆尽的炽热暗流。

刘谨的心跳，在看清她的那一瞬，亦漏跳了半拍。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绣缠枝莲纹的衣裙，立于池边，弱质纤纤，衣袂被微风轻轻拂动，仿佛一株需要精心呵护的空谷幽兰。

比上次远远瞧着，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韵致。她眼中的惊惶无措，像受惊的小鹿，极大地满足了他雄性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他心中喟叹：就是她了，此生此世，唯有她，能让他如此渴望拥有，不容任何人觊觎。

臣妇（臣女）参见王爷！李母慌忙回头，见到刘谨，脸色一白，急忙拉着女儿就要跪拜。

免礼。刘谨虚抬右手，目光却像黏在了李晩妤低垂的侧脸上，贪婪地描摹着她优美的颈线、微微颤动的长睫，以及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小巧精致的耳垂。她连害怕的样子，都如此动人，让他想将她藏起来，只给他一人看。

他刻意制造这场精心计算的，不过是想再见她一面，听听她的声音。

他状似随意地与强自镇定的李母寒暄了几句，目光却不时瞥向那抹恨不得揉进怀里的倩影。京中气候与临城不同，早晚温差大，李小姐身子弱，还需仔细将养。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过于明显的关切。他要知道她的一切，关心她的一切，她的健康，更是他心头重中之重。

李晩妤声如蚊蚋地道谢：谢……谢王爷关怀。那怯生生的、带着细微颤音的语调，却像最轻柔的羽毛轻轻搔刮过刘谨的心尖，带来一阵难言的酥麻与满足。

他知道自己吓到她了，但这份因他而起的恐惧，在他看来，是让她记住他、进而离不开他的开始。他享受这种步步为营、将她逐渐纳入领地、打上自己烙印的过程。

他没有再多言，深深凝视她一眼，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骨髓，这才带着人离去，玄色衣角在转身时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直到那强大的压迫感彻底消失，李晩妤才敢微微喘息，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湿，指尖一片冰凉。

回府的马车里，李晩妤沉默不语，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仿佛自己是一片落入激流的叶子，只能任由汹涌的暗流裹挟向前。

而远去的亲王仪仗中，刘谨背靠着柔软的车壁，指节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窗框，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近乎狩猎者的弧度。

狩猎秋狝将近，围场那广阔天地，正是他这只雄鹰捕获心中唯一珍爱的绝佳时机。

他的网，已经悄然收紧，只待那只美丽的、尚在懵懂挣扎的雀鸟，最终落入他的掌心，从此成为他生命中最珍贵的、独一无二的所有。

这看似平静的京城生活下，暗流汹涌，一切，都只是风暴来临前最细微、却也最不容忽视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