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锁晚妤 第102章 盛世年关稳

腊月将尽，年关的气息如同浸透了松枝与蜜糖的暖风，一日浓过一日。

接连几日纷纷扬扬的大雪，不仅彻底覆盖了旧岁的尘埃与痕迹，也仿佛将前些时日那场微不足道的和亲风波彻底掩埋、净化。

紫禁城内，各处宫苑早已开始张灯结彩，宫人们步履轻快，忙着洒扫庭除，擦拭窗棂，悬挂崭新的桃符与寓意吉祥的宫灯，预备着新岁的到来，处处洋溢着一派忙碌而喜庆的勃勃生机。

鞑靼公主乌兰最终被赐婚予一位素有贤名、品性端方、且年轻有为的宗室郡王，婚事由礼部操办，办得既风光又体面，赏赐丰厚，既全了鞑靼部的颜面，也恰到好处地彰显了天朝恩威并施、怀柔远人的泱泱气度。

此事过后，朝野上下、宫内宫外，再无人敢不识趣地妄议半句“充实后宫”之事，帝后情深，皇后地位稳如泰山，已成不容置喙的铁律，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

刘谨的心情并未受此小小插曲影响，反而因年关将至，繁杂的政事稍得喘息，眉宇间更多了几分舒朗与慵懒。

他如今越发贪恋并享受这寻常富贵人家也难得的天伦之乐，每日雷打不动地处理完必要的紧急政务，便将大半时间都耗在坤宁宫，仿佛这里是能让他卸下所有帝王重担与心防的唯一净土。

这日，内务府总管亲自领着几名恭谨的太监，将新精心制作完成的帝后及太子新年大典吉服，送至坤宁宫请皇后最后过目定夺。

展开来看，明黄色的云锦龙袍与凤衣，以无数璀璨的金线、细密的彩丝，绣着繁复无比的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与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图案，华美绝伦，庄重无比，在殿内光线下熠熠生辉，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刘琛的小太子吉服亦是规制齐全，绣工精巧，小小的人儿站在那偌大华丽的礼服旁，更显玉雪可爱，稚气未脱。

李晩妤神情专注，伸出纤纤玉指，仔细地一一查验过针脚的密度、绣线的牢固以及布料的质感，确认毫无瑕疵，方才温婉点头允准。

她转头，恰好看见刘谨信手拿起那顶属于她的、缀满珍珠宝玉、沉重无比的九龙四凤冠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俊美的眉头立刻不悦地蹙起，不由莞尔一笑，眼波流转：“夫君可是觉得这冠子太重了？礼制如此，皆是这般分量的。”

“华美庄重有余，却实在过于沉重累赘。”刘谨将手中那沉甸甸的凤冠放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与心疼，仿佛那冠子压在了他心尖上，“日后若非祭祀天地、元旦大朝这等必不可省的大典，这些繁重冗杂的头面首饰，能省则省，能简则简，朕瞧着都累，莫要真累着了你。”

他边说，边极其自然地伸手，用指腹轻轻抚过她的鬓角，仿佛在确认那里没有被任何重物压迫过的痕迹。

李晩妤心中暖融一片，如同浸在了温热的蜜水里，柔声劝道：“夫君心疼妾身，妾身知晓。只是祖宗礼法不可轻易废弛。一年到头，也不过这几日需要这般郑重装扮，妾身撑得住的，夫君放心。”

正说着，刘琛像个小炮仗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小脸被寒风冻得红扑扑的，像只熟透的苹果，手里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个什么东西，献宝似的举到父母面前，声音雀跃：“父皇，母后，快看！这是儿臣堆的！”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却憨态可掬的小雪人，用两粒乌黑发亮的黑豆做了眼睛，一截短短的胡萝卜做了鼻子，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红色的碎布条，虽堆得毫无章法，却充满了天真烂漫的童趣。显然是小家伙趁着宫人清扫庭院的间隙，自己偷偷躲在角落里堆成的。

李晩妤见状，立刻蹲下身，拿出袖中的软缎帕子，细致地擦去他小手上沾染的冰冷雪水，语气温柔地夸赞道：“我们琛儿真能干，堆得真好，这小雪人瞧着就喜气。”

刘谨也难得地没有斥责他玩物丧志、有失太子体统，反而屈尊降贵地弯下腰，伸出骨节分明、戴着墨玉扳指的大手，轻轻摸了摸那雪人圆滚滚的脑袋，目光扫过儿子冻得通红却兴奋的小脸，问道：“太傅今日布置的功课，都认真做完了？”

“回父皇，早已做完了！太傅还夸儿臣今日习字有进步呢！”刘琛挺起小胸脯，一脸自豪，随即又眼巴巴地望向父母，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希冀，“父皇，母后，今年上元节，可以带儿臣出宫去看看城里的花灯吗？太傅说，京城的花灯各式各样，有兔子、有鲤鱼、还有会转的走马灯，可好看了！儿臣从未亲眼见过……”

往年年节，帝后多半只在宫城最高的角楼上，远远眺望一下民间那连绵璀璨的灯火，以示“与民同乐”，却从未亲身涉足过那喧嚣沸腾、鱼龙混杂的市井之地。

李晩妤闻言，秀眉微蹙，有些犹豫地看向刘谨。出宫毕竟非同小可，安危乃是第一要务，她心中难免担忧。

刘谨看着儿子那充满渴望、几乎要溢出星光的小脸，又瞥见李晩妤眼中那一丝虽未明言、却同样存在的向往，沉吟片刻，竟出人意料地点了头，干脆利落：“可。”

李晩妤与刘琛俱是一怔，随即，刘琛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李晩妤美眸中也瞬间流露出惊喜与动人的光彩。

“朕登基至今，励精图治，也算开创了一番新局面，却尚未曾真正脚踏实地、亲眼体察过这京城脚下的市井风情与百姓安乐。”刘谨语气依旧平淡，但细听之下，却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致与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此番便微服出行，带你们母子去看看，看看这由朕亲手缔造的太平年景，是何等模样。” 他这话，既是对妻儿的承诺，亦是对自身功绩的肯定。

他既已金口玉言做出决定，便立刻着手进行周密安排。

吴敬贤与禁军统领被秘密召见，暗卫、精锐禁军皆需精心布置，既要保证绝对安全、万无一失，又不能兴师动众、扰了民间自发的兴致与这难得的太平烟火气。

一切都在隐秘而高效地进行着，如同精密的齿轮悄然运转。

除夕宫宴，依旧在庄重煊赫、礼仪周全的氛围中度过。

太和殿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帝后端坐于御座之上，接受文武百官、宗室勋贵的新年朝贺，赐宴群臣，觥筹交错间，一派海晏河清、万国来朝的盛世气象。

宴席散后，刘谨却并未如惯例留宿乾清宫独处，或是召见心腹议事，而是如同寻常百姓家的男主人一般，摒退仪仗，只带着近侍，踏着清冷的月色，径直回到了坤宁宫守岁。

坤宁宫内暖融如春，银霜炭在精致的兽耳铜炭盆里烧得正旺，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盆边还埋着几个薯芋，已然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一家三口早已褪去那身繁重华丽的礼服，换了舒适柔软的常服。

刘谨是一身玄色暗云纹锦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冷峻；李晩妤则是一身藕荷色绣折枝梅花的小袄罗裙，清丽婉约；刘琛也穿着大红缂丝百子戏春的小袍子，玉雪可爱。

三人围坐在暖炕上的紫檀木矮桌旁，桌上摆满了各色精巧的御膳房点心果子，以及李晩妤午后亲手包的、形似金元宝、寓意团圆富贵的饺子。

窗外是京城各处传来的、断续却热烈的爆竹声声，宫内却因帝后不喜过度喧闹，而维持着一片温馨宁静的氛围。

刘琛到底年纪小，精神头不足，熬不住夜，靠着母亲温暖的身侧，听着父母低声絮语，不一会儿那长长的睫毛便如蝶翼栖息般盖了下来，小脑袋一点一点，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李晩妤爱怜地抚了抚他的额发，示意乳母小心地将孩子抱去偏殿安睡。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帝后二人。儿臂粗的龙凤喜烛高烧，流下汩汩的红泪，跳跃的烛光映着彼此深邃含情的眼眸，将影子拉长，交织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

刘谨执起李晩妤柔若无骨的纤手，强势地、不容拒绝地与她十指紧密相扣，仿佛要通过这最亲密的接触，确认她的存在。

他望着窗外墨蓝天幕上偶尔升空、骤然炸开的绚烂烟花，缓缓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又是一年过去了。回想去年此时，朕尚在北疆苦寒之地，顶着风雪，与将士们一同在军营中度过，耳边唯有胡笳与风声。”

李晩妤依偎在他坚实可靠的臂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轻轻呢喃：“是啊，时光荏苒。如今夫君能安坐宫中，与妾身和琛儿一同守岁，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这便是最好的年景，是妾身能想到的最大的福分。”

“这眼前盛世，有你一半功劳。”刘谨低头，在她光洁饱满、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额上印下一个郑重而滚烫的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认定，“若非你在宫中稳坐，令朕毫无后顾之忧，朕在前朝，亦难如此心无旁骛。”

李晚妤在他怀中轻轻摇头，仰起脸，眼中漾着被烛光与爱意点亮的幸福光泽，柔声道：“夫君言重了，妾身不敢居功。妾身只愿永远如此，常伴夫君左右，看这山河永固，岁月静好，便心满意足了。”

她话音未落，刘谨已忍不住攫取了她那吐露动人情话的柔嫩唇瓣，是一个带着桂花酿清甜气息的、缠绵而深入的吻，直到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刘谨用指腹摩挲着她微微红肿的唇瓣，眼神暗沉，充满了独占的**。

子时将至，京城内外钟鼓楼上的巨钟同时撞响，浑厚悠远的钟声传遍四方，紧接着，千家万户的爆竹声如同滚雷般震天动地地响起，连绵不绝，旧岁在这极致的喧嚣与祈愿中彻底褪去，崭新的岁年在无尽的希望与憧憬中轰然降临。

刘谨紧紧拥着李晩妤，两人并肩站在窗前，望着那被无数绚烂烟花与万家灯火映照得亮如白昼的夜空，他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满足与澎湃交织。

他所求的，辗转半生，染尽鲜血，不过就是怀中之人的安稳笑颜与全心依赖，不过就是眼前这属于他们的人间烟火、盛世繁华。

如今，江山稳固，人心归附，他所开创的时代，正如同这喷薄而出的新岁朝阳，充满了无限可能与蓬勃生机。

而他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明枪暗箭、风雨挑战，只要她在身边，只要她能如此刻般安稳地在他怀中，他便无所畏惧，亦能所向披靡。

长夜过后，必是黎明，而他们共同的路，还很长，很长，他将紧紧握着她的手，永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