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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 · 内室 · 清晨】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临窗而坐的秦灵身上。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裳，乌黑的长发未绾，随意披散在肩头，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窗外抽芽的嫩枝，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窗台上划着圈。
谢烬轻轻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静谧却带着淡淡忧伤的画面。
他脚步顿了顿，心中那根因她昨日崩溃而始终紧绷的弦尚未完全放松。
他缓步走近，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灵儿，你……”
秦灵闻声回眸。
刹那间，仿佛春冰乍破，她唇角扬起一抹清晰而冷静的弧度，虽然浅淡，却再无昨日的惶惑与泪意。
晨光在她眼中折射出剔透的光芒，那里面有一种近乎锐利的明澈。
“我明白的，谢烬。”
她开口，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暴后的淡然，“楚一天虽是被人利用、威逼利诱，但最终动手的是他，选择自绝以断线索的也是他。人总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她转回头，继续看向窗外，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他的行为，让数十位无辜的百姓承受了无妄之灾，痛苦不堪，也让云锦阁声誉受损。于公于私，他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谢烬凝视着她的侧脸，心中微震。
他预料到她终会想通，却没想到她的情绪收敛与思维转换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昨日那场几乎击垮她的风暴，仿佛一夜之间就被她消化吸收，转化为了某种更坚韧、更清醒的认知。
这种快速的心理调适能力，再次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内在的强大。
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有欣慰，有探究，更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猎物展现出意想不到的韧性而让猎手更加兴奋的暗流。
他走到她身边，并未像昨日那般拥抱她，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她微凉的肩头。
“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他语气温和，带着赞许，却又仿佛在确认什么。
秦灵抬手，覆盖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尖温热而坚定。
她站起身，转身面对他，眼中最后一丝迷惘也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决断力：“走吧，是时候去见见那位幕后运筹帷幄的尚书夫人了。有些账，总得当面算清楚才好。”
阳光在她身后铺开，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光晕，明明纤细，却仿佛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谢烬看着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真正愉悦的、却暗藏锋芒的笑容。
“好。”
【二皇子府 · 书房】
精致的白玉镇纸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二皇子谢毅面色铁青，胸腔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眼中翻滚着暴戾的怒火。
书房内气压低得骇人，所有侍从皆屏息垂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苏婉跪在地上，发髻微乱，精心保养的脸上血色尽失，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不仅没能彻底击垮云锦阁，反而这么快就引火烧身，甚至折进去一个可能身负异能的棋子！
“区区一个云锦阁，都能让你办成这般模样！”
谢毅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渗人的寒意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你不懂吗？如今非但没伤到他们，反而让他抓住了把柄！你说，现在该收场？！”
苏婉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
“殿下息怒！妾身……妾身也没想到那楚一天如此不济事，竟然……竟然自尽了……更没想到晋王妃动作如此之快，直接就……”
“没想到？废物！”
谢毅猛地打断她，眼神阴鸷得吓人，“本王要的是结果！不是你的借口！滚下去！想想怎么把你那好姨母摘出来！若是牵连到本王……哼！”
最后那一声冷哼，让苏婉如坠冰窟，浑身一颤。
她不敢再多言，连忙磕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令人窒息的书房。
直到离开很远，她才敢扶着冰冷的墙壁喘口气，眼中充满了后怕与怨毒。
……
【苏尚书府 · 正厅】
秦灵料到二皇子也在，听着二皇子看似打圆场、实则施压的话语，并未露怯，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一笑，声音清晰而沉稳：
“二皇兄说笑了。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若尚书夫人所犯只是寻常内宅疏失，自然该由舅舅自行处置，我等晚辈岂敢置喙？
可夫人此番所为，牵连数十百姓受害，扰乱京城商事，更涉嫌唆使他人投毒、构陷皇商，桩桩件件，按我大胤律法，恐怕……”
她话语未尽，但意思已然明了——这已非家事，而是触犯国法！
“你胡说！”
苏婉激动地打断秦灵，声音尖利，“晋王妃！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母亲一向慈善，怎会做出此等事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谢烬眸光一冷，并未提高声调，却自有一股迫人的威仪，他淡淡扫了苏婉一眼：
“苏侧妃，注意你的身份和措辞。本王与王妃在此，何时轮到你一个侧妃喧哗插嘴，指责正妃？”
这一句话，如同冰水泼下，瞬间让苏婉脸色煞白，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逾越了身份，只能悻悻闭嘴，求助般地看向二皇子谢毅。
谢毅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谢烬和秦灵如此强硬。
他冷哼一声，目光逼视秦灵：“晋王妃，指控朝廷命妇，可是要有真凭实据的！你可知诽谤他人，该当何罪？”
“我自是知道诬告反坐，这就不劳二皇兄提醒了。”
秦灵不卑不亢，转而将视线重新投向脸色变幻不定的苏婉和林氏，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却又步步紧逼：
“而侧妃，你又何必如此激动？若夫人当真是清白的，事实查清之后，我秦灵必当备厚礼，亲自登门向夫人赔礼道歉，绝无怨言。但倘若夫人真一时糊涂，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强作镇定的林氏脸上，一字一句道：“那便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谁也徇私不得。”
“难道……不可能，她已经将那丫鬟处理了”
林氏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强撑着说道，“王妃口口声声指控妾身，证据何在？岂能仅凭片面之词就定人罪过？”
秦灵心中顿感有些好笑，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她看向谢烬。
谢烬会意，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扬声道：“来人，将人带上来！”
早已候在厅外的侍卫立刻将于芹带了进来。
于芹早已被地牢的经历吓破了胆，此刻更是面对满屋贵人，浑身抖如筛糠。
她不敢有丝毫隐瞒和偏移，将林氏如何通过她表姐找到她，如何以婚事和银钱利诱，她又如何去找楚一天，楚一天最初不愿后又被迫同意，以及事后楚一天的惨死……原原本本，哆哆嗦嗦地说了出来，并拿出了一系列物证。
苏文渊越听脸色越是铁青，听到最后，已是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伸手指向林氏，手指颤抖：
“你……你……你这恶妇！竟真的做出如此胆大包天、败坏门风之事！你……”
他气得一时语塞，胸口剧烈起伏。
苏婉脸色惨白，仍试图挣扎：
“父亲！休要听这刁民一面之词！她定是被人收买了来诬陷母亲的！这做不得数！”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通传，京兆尹府的胡大人带着几名衙役到了。
胡大人进门，先向几位皇子王妃及苏尚书行了礼，面色严肃，公事公办道：
“苏大人，下官奉命调查云锦阁一案，现有证人指证尊夫人涉嫌教唆投毒、危害百姓、扰乱商事。按律，需请夫人随下官回京兆尹衙门协助调查，问几句话。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二皇子谢毅还想说什么：“胡大人，此事……”
胡大人却只是对他拱了拱手，态度恭敬却坚决：
“二殿下，此案牵涉甚广，百姓怨声载道，陛下亦有耳闻。下官职责所在，不敢徇私，还请殿下体谅。”一句话将谢毅可能的求情堵了回去。
谢毅脸色难看至极，却也无法公然阻拦京兆尹办案。
胡大人又将目光转向秦灵，想起昨日晋王妃亲临府衙时与他的那番谈话。
昨日，秦灵问他：“胡大人，可知‘灋’字为何意？”
胡大人当时一怔，答道：“回王妃，灋字，从水，从廌，从去。水取其平，廌兽触不直者去之，取意公平、正义。”
秦灵点头：“不错。灋字取意公平和正义，廌是传说中的独角神兽獬豸，是公平和正义的象征，它能辨是非曲直，独角所向，奸邪退避。
胡大人执掌京兆尹，一直是百姓们眼中的‘包青天’，想必深知此字之重。
此案牵连无辜百姓数十，若不能水落石出，还受害者一个公道，恐寒了百姓之心，亦有损律法威严与朝廷公信。
望大人明察。”
此刻，胡大人面对厅内一众权贵，想起晋王妃那番话，腰杆不由挺直了几分。
他不再看二皇子难看的脸色，对衙役下令：“请苏夫人走吧。”
林氏彻底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苏婉还想扑上去阻拦，被衙役客气而坚定地隔开。
苏文渊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