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夜人 第83章 遗忘之物的苏醒

癸七的身影消失在管道丛林的阴影深处，仪器那尖锐的鸣叫声被水流的轰鸣吞没。水压间里只剩下阿檐一人，还有那根不断搏动着的、布满灰白脉络的主水管。癸七留下的信息像冰锥一样刺在阿檐心头——“临界点”、“远古遗物”、“苏醒”。他握紧了手中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目光在安全逃离的通道和癸七消失的黑暗入口之间徘徊。

跟上去。这个念头固执地占据了他的脑海。回到翰渊阁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假象，如果癸七口中的“遗物”彻底苏醒，整座城市都可能被拖入更深沉的死寂。他必须知道那是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铁锈和潮湿的冰冷空气，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踏入了癸七消失的那条通道。这里比水压间更加狭窄阴暗，头顶是粗大的管道交错成的低矮穹顶，滴落的水珠在脚下积成一个个小水洼。通道向前延伸，似乎通往水厂更古老、更深层的心脏地带。

就在他前行了不到二十步的时候——

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颤！

不是之前那种轻微的、仿佛心跳的搏动，而是一次剧烈的、突如其来的颠簸，像是地底有巨兽翻了个身。阿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伸手扶住旁边一根冰冷的管道。管道表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高频的震颤，仿佛内部有无数碎石在疯狂滚动。

紧接着，从通道的深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尖锐噪音！

“嘎吱——咔嚓！！”

那声音刺耳至极，仿佛有巨大的钢铁骨骼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折断。与此同时，阿檐身后水压间的方向，传来了更加响亮的、水流冲破束缚的轰隆声！

他猛地回头，透过通道入口望去。

只见水压间中央，那根通往旧纱厂的主水管，正在发生骇人的变化！

管壁上那些厚厚的、疙疙瘩瘩的棕红色锈痂，如同干涸的泥块般，大片大片地剥落下来，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锈痂脱落的地方，暴露出的不再是金属管壁，而是下面那一直在搏动的、灰白色的脉络网络！

但此刻，这些脉络不再仅仅是依附在管道内壁。它们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命，猛地膨胀、虬结、凸起！无数根灰白色的、粗细不一的触须状结构，从管道破裂处疯狂地钻涌出来，它们相互缠绕、扭结，形成一种巨大而狰狞的、仿佛某种深海生物的神经束或古老树木的诡异根须！这些灰白的“根须”表面布满细微的搏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灰光，它们正剧烈地扭动着，试图彻底挣脱水管的束缚！

整个主水管都在这种来自内部的巨大力量下剧烈地抖动、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固定管道的巨大金属卡箍开始崩裂，螺丝弹飞出去，打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不仅仅是这一根管子。整个水压间，所有管道都开始发出嗡嗡的共鸣声，仿佛在应和着那核心处“遗物”的苏醒。

更让阿檐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水面。

通道地面上那些浅浅的积水洼，原本只是平静地反射着昏黄的灯光。但此刻，所有的水洼，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剧烈荡漾起来！水面掀起细密的波纹，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手指同时拨动。

然而，这种剧烈的荡漾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

下一刻，所有的水面，无论是地上的小水洼，还是远处水压间角落里某个被遗忘的铁桶里积存的雨水，都在同一刹那，瞬间变得绝对平静！

平静得诡异，平静得像一面面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黑曜石镜子。

阿檐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住离他最近的一处水洼。

那水洼平静的水面，此刻倒映出的，不再是头顶锈蚀的管道和昏黄的灯光。

水面上浮现出的，是一片扭曲的、灰蒙蒙的天空，几座歪斜的、他从未见过的、有着飞檐斗拱的古老建筑的模糊轮廓，在灰雾中若隐若现。那景象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感和疏离感，仿佛来自一个被遗忘的时代，一个沉睡在水底深处的记忆碎片。

这不是现实的倒影。这是……“彼界”的映像？是那个正在苏醒的“遗物”所携带的记忆场景，正在通过水流这个媒介，侵蚀到现实之中？

水洼中的倒影开始微微波动，那灰蒙蒙的天空下，似乎有巨大的阴影在移动。同时，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腐朽木头和水底淤泥的气味，从通道深处涌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叹息般的低吟。

阿檐感到一阵眩晕，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异象，更因为他残存的那点织网者感知，正被一股庞大、古老而充满痛苦的气息冲击着。这气息与灰色丝线同源，却远比它们更加深沉，更加……具有意识。

癸七是对的。有什么东西，被禁锢在这水厂地底深处的东西，真的要醒了。而且它的苏醒，正在撕裂现实的帷幕。

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通道深处，朝着那扭曲声响和气味的源头，加快了脚步。他必须赶在癸七采取极端“净化”手段之前，看清那“遗物”的真实面目。

脚下的积水映照出诡异的天空，前方的黑暗里，金属的哀鸣与古老的叹息交织在一起。

苏醒，已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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