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夜人 第114章 乌鸦的拜访

“翰渊阁”二楼那扇悄然开启的菱形窗缝，像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划破了沉闷的夜色。阿檐蜷缩在冰冷粗糙的牢笼里，目光死死地盯住那道黑暗的缝隙。书店内部的气息，混合着陈年纸墨和潮湿木头的味道，似乎正从那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与他所在的、散发着铁锈和臭氧味的囚笼格格不入。那扇窗后，是墨仙？还是书店本身那个沉默的“器灵”？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癸七的禁锢力场隔绝了大部分外界声响，但那道窗缝后的寂静，却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心悸。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没有再响起，只有牢笼本身能量流动的低沉嗡鸣，像一只巨大的、困倦的蜂巢贴在耳边。阿檐感到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上来。他摩挲着指尖的硬茧，试图从这熟悉的触感中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疲惫拖入混沌的边缘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扑翼声，由远及近，穿透了牢笼力场的微弱隔音。

不是鸽子那种笨拙的“扑棱棱”，也不是麻雀的急促啁啾。这声音更沉稳，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节奏感，仿佛黑色的绸缎在夜风中轻轻拂动。

阿檐抬起头。

一个黑影，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在灰蓝色的夜空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是一只乌鸦。但它绝非寻常的鸟类。它的体型比普通乌鸦稍大，羽翼展开时，边缘竟在稀薄的月光下折射出一种……变幻不定的、如同漂浮油彩般的异色光泽，时而幽蓝，时而暗紫，时而泛起一丝金属铜绿。它飞行姿态从容，仿佛不是在空气里，而是在某种更粘稠的介质中滑翔。

它径直朝着悬浮的牢笼飞来，对笼罩其外的、那些不时爆出蓝紫色电弧的星律符文视若无睹。

乌鸦轻巧地落在牢笼顶部一根横向的、锈迹斑斑的角钢上。它的爪子与冰冷金属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它站稳后，歪了歪头，那双黑豆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非禽类的、过于冷静的光泽，直直地“看”向笼内的阿檐。

没有鸣叫，没有试探性的走动。它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个来访的、沉默的客人。

然后，它低下头，用那漆黑如墨玉的喙，轻轻地、有节奏地啄了啄脚下的钢筋。

“叩、叩、叩。”

声音清脆，带着金属的质感，与牢笼能量场的低沉嗡鸣形成奇异的对比。这啄击声似乎并非随意，每一次敲打都落在钢筋与水泥接缝处、那些银白色符文流转的节点附近。每一次啄击，被敲打的那个符文的光芒就会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一下，仿佛被扰动的睡眠。

阿檐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这乌鸦身上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墨仙那种熟悉的唠叨感。它更像一个中立的、充满好奇的观察者，或者……一个验收员？在检查这个由星律和工业垃圾拼凑而成的牢笼的质量。

乌鸦啄了几下，似乎满足了好奇心。它再次歪头看了看阿檐，然后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它张开喙，一颗小东西从它口中落下，穿过钢筋的缝隙，“叮”的一声，轻轻掉在阿檐脚边粗糙的水泥地上。

那是一颗纽扣。材质像是廉价的玻璃，或是某种合成树脂，形状不太规则，边缘有些磨损。但它很干净，在牢笼内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内部包裹着一小片五彩斑斓的、类似蝴蝶翅膀碎屑的光芒。

乌鸦完成了它的投递，不再停留。它展开翅膀，那油彩般的光泽再次流转，无声无息地滑入夜空，很快便消失在屋檐和电线杆构成的剪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牢笼周围，那低沉的嗡鸣声恢复了正常，偶尔爆开的电弧也依旧如故。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死寂。

阿檐迟疑地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捡起了那颗纽扣。纽扣触手冰凉，表面光滑。他将其凑近眼前，借着栅栏外透入的微弱天光仔细查看。

就在他凝神观察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鲜明的气味，从纽扣的穿孔中钻入他的鼻腔。

那不是铁锈味，也不是牢笼的臭氧味。那是一股……廉价的、带着甜腻香粉气的戏剧油彩味，混合着后台灰尘和汗水的气息。这气味如此具体，瞬间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一个光线昏暗的戏班子后台，满是褶皱的戏服堆在木箱上，脸上画着浓妆的演员正对着一面水银剥落的镜子卸妆，空气中弥漫着这种独特的、属于舞台落幕后的疲惫与虚幻的味道。

这颗纽扣，似乎是从某件戏服的袖口或前襟上脱落下来的。

阿檐捏着这颗带着奇异气味的纽扣，心中的困惑远大于希望。这只神秘的乌鸦是谁派来的？这颗来自某个无名戏班的纽扣，又意味着什么？是一种提示？一个信物？还是仅仅像乌鸦随意衔来的、一件它觉得闪亮有趣的小玩意儿？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翰渊阁”二楼那道幽深的窗缝。窗缝依旧开着，内部的黑暗没有任何变化。

但阿檐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乌鸦的到来，与那扇窗的开启，绝非巧合。

他将纽扣紧紧攥在手心，那一点冰凉的触感和残留的油彩气息，成了这片绝望囚笼中，一个微小而具体的、充满未知的谜题。

夜还很长。而一些原本隐藏在城市阴影下的、不为人知的存在，似乎开始因为这场星界执法与地只悲鸣的冲突，而悄然活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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