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夜人 第85章 来自地底的答案

那块冰冷锋利的锈蚀金属片还攥在阿檐手心，尖锐的边缘硌着他的掌纹。通道入口处，癸七那令人心悸的仪器尖鸣声已经近在咫尺，冰冷的脚步声踏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稳定而压迫的节奏。阿檐背靠着湿冷的砖墙，几乎能想象出癸七那双星空般的眼睛扫视过来时的冷漠目光。他下意识地将金属片握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这片微不足道的锈铁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对抗那绝对秩序的最后依凭。

然而，预想中的对峙并未发生。

癸七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入口。他依旧穿着那身奇异的制服，脸上笼罩着阴影薄雾。但他甚至没有看阿檐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这通道深处、以及更后方水压间里正在发生的异象所吸引。

他手中那个透明仪器发出的尖鸣声已经达到了刺耳的顶点，所有指针都死死抵在刻度盘的极限，剧烈地颤抖着。整个空间里，那种低沉的、源自地底的搏动感越来越强，伴随着管道深处传来的、仿佛岩石被碾碎的沉闷轰鸣。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木头和湿泥的气味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癸七快步越过僵立的阿檐，径直走向通道深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震颤不休的管道，特别是那根正在被灰白脉络撕裂的主水管。他脸上的阴影似乎波动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对着耳侧的装置快速报告：

遗物活性突破临界阈值。苏醒进程加速。寂灭之尘浓度呈指数级增长，污染场正在实体化并扩张。

观察到原生性正试图突破物理禁锢。其能量特征与记录中的地脉锚点失落个体高度吻合。

请求授权启动最高级别净化协议。重复，请求启动最高级别净化协议。

他一边报告，一边从长袍内取出另一个更复杂的、布满微型晶体和刻度的装置，开始对准异常能量最强烈的区域进行扫描和记录。他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在处理一次严重的工业泄漏事故。

阿檐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他松开了手，那块锈铁片一声掉在地上，声音被周围的轰鸣吞没。癸七甚至没有回头。在星界执法者眼中，他这个不稳定变量在即将苏醒的远古遗物面前，确实已经无足轻重。

他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潮湿的地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酸痛，被灰色粘液沾染过的指尖依旧残留着麻木感。但更沉重的是精神上的负荷。刚才透过水面与那灰色巨眼短暂的对视，那股滔天的悲伤和疲倦，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此刻，在地底传来的剧烈震动和癸七冰冷的报告声中，那些感受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并且......开始凝聚成一种模糊的。

那不是通过语言传达的信息，更像是一种直接注入灵魂的、混杂着图像和情绪的洪流。他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残存的织网者感知——一片广阔而肥沃的土地，河流蜿蜒，草木丰茂，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生机。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津港城，或者说，是这片土地本身。一个古老而强大的意识（或许就是的前身）沉浸在这片生机之中，如同母亲怀抱婴儿，安宁而满足。

然后，变化开始了。堤坝筑起，河道被裁弯取直，泥土被水泥覆盖，森林被厂房取代......生机依旧存在，甚至以另一种更喧嚣、更集中的方式爆发，但那种原始的、与土地血脉相连的和谐被打破了。对于那个古老的意识而言，这种新的不再是滋养，而成了一种尖锐的、无法理解的噪音，一种持续不断的折磨。它的庙宇被遗忘，它的名字被抹去，它被时代抛在了后面。

它太痛苦了，也太疲倦了。它渴望回到那永恒的、不被惊扰的安宁，于是它选择了沉睡，将自身与逐渐死寂的古老地层同化，试图在遗忘中获得平静。

但它的沉睡被打断了。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某种外来的、尖锐的东西强行刺穿、激活！那东西像一根冰冷的钉子，钉穿了它试图安眠的巢穴，将无意识的痛苦和疲倦扭曲、放大，泄漏了出来，化作了蔓延的灰色丝线......

这灰色的，并非它的本意。它只是一个被强行从长眠中拖出的、重伤垂死的古老存在，在极度痛苦中无意识散发的。真正的，不是这土地本身孕育的，而是那根刺穿它、让它无法安息的！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檐瘫坐在那里，脑中一片混乱。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的冲击让他感到眩晕。他抬手想揉一揉刺痛的太阳穴，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的手背。

在那层洗不掉的陈年墨迹和糨糊硬茧之间，几点更深色的、属于墨仙的墨迹，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它们不像往常那样流动形成模糊的面孔，而是静静地停留在皮肤上。

就在他目光触及那几点墨迹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凉触感，从手背传来。

那感觉，不像墨仙平日唠叨时的温热，反而更像是一声......来自极其遥远地方的、充满了无奈与了然的......

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