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天色早已黑透,不是寻常夜幕降临的黑,而是那种被厚重铅云和绵密雨幕层层包裹、透不进一丝星月之光的、令人窒息的沉黑。雨水不再是丝线,而是成了倾泻而下的瀑布,哗哗地冲刷着山林、屋舍、矮墙,在低洼处汇成浑浊急流,裹挟着枯枝败叶和泥土,汩汩流淌。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种声音——那永无止境的、喧嚣而单调的雨声,它吞噬了虫鸣,掩盖了风声,甚至模糊了时间的流逝感。
幽谷如同漂浮在黑色海洋中的一座孤岛,只有寥寥几点被严格遮蔽、几乎透不出光的微弱灯火,在核心区域的屋舍窗缝后顽强地亮着,像是困兽犹疑的眼睛。谷口了望塔上的灯火早已熄灭,塔身隐没在浓重的黑暗和雨帘中,只有凭借偶尔划过天际的、惨白短暂的闪电,才能瞬间勾勒出它高耸而沉默的轮廓。
塔内,却并非空无一人。
韩铁锤披着蓑衣,靠坐在塔楼内侧的木板墙上,蓑衣上的雨水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汇成一小滩。他没有睡,也根本睡不着。一双环眼在黑暗中瞪得老大,透过了望口狭窄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塔外那片被雨水彻底统治的、什么也看不清的混沌黑暗。耳朵尽力捕捉着雨声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响。
在他对面,一个年轻的护卫队员裹着薄毯,蜷缩在角落里,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轻微的鼾声刚起,就被韩铁锤一脚不轻不重地踹在腿上给惊醒了。
“铁锤叔……”年轻队员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困意和委屈。
“睡个逑!”韩铁锤压低声音骂道,喉咙里像是含着一把沙砾,“这鬼天气,正是那些杂碎摸黑干坏事的好时候!给老子把眼睛睁大,耳朵竖起来!漏过一点动静,老子把你从这塔上扔下去!”
年轻队员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连忙凑到另一个了望口前,学着韩铁锤的样子,努力向外张望,尽管目力所及,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时间在潮湿、寒冷和紧绷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亥时三刻左右。
雨似乎小了一些,从瓢泼变成了密集的淅沥。但风声却大了起来,呼啸着穿过山谷,卷着雨点抽打在塔身木板上,发出噼啪的乱响。
韩铁锤的眉头越皱越紧。这种天气,这种风声……太适合掩盖脚步声和兵刃的轻微磕碰了。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胸口。
就在这时!
“咻——啪!”
一道微弱得几乎被风雨声淹没的、类似口哨又似鸟鸣的尖锐声响,极其短暂地从谷外东北方向的黑暗中传来,随即消失。
韩铁锤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这不是自然界的声音!这是人发出的、某种特定的信号!
几乎就在他辨明声音方向的同一瞬间——
“咻咻咻——!”
破空之声骤然撕裂雨幕!不是一道,而是十数道!从东北、正东、甚至东南多个方向,几乎同时响起!那声音尖锐迅疾,带着死亡的寒意!
“敌袭!!!”韩铁锤用尽全身力气,嘶声狂吼,声音炸雷般在塔楼内回荡,甚至压过了风雨!他猛地扑向塔内悬挂着的一面铜锣,抄起鼓槌,不顾一切地疯狂敲击起来!
“铛!铛!铛!铛——!”
急促、洪亮、带着金属震颤的锣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巨兽发出的最后悲鸣,陡然刺破了幽谷雨夜的死寂,向整个山谷发出了最尖锐的警报!
几乎与锣声同时——
“夺夺夺夺夺——!”
一连串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如同冰雹般砸在了望塔的外壁、顶棚,以及下方矮墙的墙面上!那是箭矢!而且是力道强劲的箭矢!
“低头!躲箭!”韩铁锤一把将还在发懵的年轻队员按倒在地,自己也伏低身子。只听头顶、身旁的木板上,不断传来箭矢深深嵌入的“夺夺”声,以及少数射穿薄弱处、带着木屑飞入塔内的锐响!一支箭甚至擦着韩铁锤的蓑衣飞过,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攻击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密集,远超预料!敌人并非从预想中的谷口正面强攻,而是利用雨夜和风声的掩护,从多个侧面同时发动了第一波远程打击!目标明确——压制了望塔,扰乱防御!
“他娘的!真敢来!”韩铁锤眼中凶光暴射,最初的震惊过后,是沸腾的战意和暴怒。他听出来了,这箭矢的力道和频率,绝不是土匪那种杂乱无章的乱射,而是有着相当准头和配合的齐射!来人训练有素!
幽谷内部,也被这骤然响起的锣声和箭矢破空声彻底惊醒了!
原本只有微弱灯火的核心区域,几处重要的屋舍内,灯火几乎在锣响的下一秒就被迅速熄灭或严密遮挡。但黑暗中,急促的脚步声、低沉的号令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门板开合的撞击声,却如同地底涌出的暗流,迅速在各个角落响起,有条不紊,虽显仓促,却并不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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