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将幽谷紧紧包裹。共议会的小屋内,油灯的光芒被门窗缝隙透入的夜风吹得摇曳不定,在每个人凝重无比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核心成员——杨熙、吴老倌、赵铁柱、韩铁锤、周氏、李茂、老陈头,甚至因伤退出一线但经验丰富的孙石头也被请来列席——围坐在粗糙的木桌旁,桌上摊开着周青最新绘制、标注了各方威胁势力的地形图。
“情况就是这样。”周青的声音带着连日奔波侦察的沙哑与疲惫,但条理依旧清晰,他将各方情报再次汇总强调,“刘扒皮勾结的那股土匪,号‘钻山豹’,约四十人,心狠手辣,已在废弃土地庙集结,动向直指我幽谷。黑山卫所新任雷校尉,贪婪酷烈,其麾下已开始清理周边‘不服管束’的势力,我们恐在其名单之上。外围探子活动加剧,意图不明,但绝非善意。”
他每说一句,屋内的气氛就沉重一分。韩铁锤额角青筋跳动,拳头捏得发白,若非极力克制,早已怒吼出声。赵铁柱面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代表土匪和卫所的两个标记,如同盯着生死大敌。周氏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忧虑。李茂的笔尖在木牍上悬停许久,却难以落下,只觉得心头压着千钧巨石。老陈头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眉头锁成一个川字。孙石头靠在墙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默默听着,不时闪过一丝追忆往昔峥嵘的复杂光芒。
是继续隐忍,加固工事,祈祷对方知难而退或内部生变?还是主动出击,先发制人,集中力量打掉最迫近的威胁?抑或是……寻求联合,合纵连横,在这夹缝中寻得一线生机?
“打!必须打!”韩铁锤第一个憋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油灯都跳了一下,“等他们打上门来,咱们就被动了!依我看,集中咱们护卫队所有力量,趁那伙土匪还没完全准备好,连夜突袭,端了那土地庙!先砍了刘扒皮伸过来的爪子!”
赵铁柱相对冷静,但语气同样坚决:“铁锤话糙理不糙。被动挨打绝非良策。这股土匪是眼前最大的威胁,必须先解决。但突袭风险极大,对方人数多于我们,又是惯匪,地形虽已侦察,但难保没有疏漏。一旦陷入胶着,或者被对方缠住,卫所那边再有所动作,我们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吴老倌缓缓放下一直捻着胡须的手,声音低沉而沧桑:“打,是必须要打。但不能只盯着土匪。卫所那边,如同悬顶之剑,处理不当,后患无穷。我们需双管齐下,甚至三管齐下。对内,全力备战,练兵、积粮、固防;对外,一方面要准备迎击土匪,另一方面,必须尝试与卫所接触,哪怕只是虚与委蛇,探听虚实,拖延时间,也要避免同时与两方强敌开战。”
李茂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吴老伯所言,乃老成谋国之策。然与卫所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那雷校尉既以贪酷闻名,我们以何物打动他?又以何身份与之周旋?一个不慎,反可能暴露虚实,引火烧身。”
周氏忧心忡忡地开口:“若是打土匪,咱们的伤亡……粮食、药材,都得提前备足。还有谷里的老弱妇孺,得安排好躲避的地方。” 她想到可能出现的伤亡,心就一阵阵揪紧。
孙石头咳嗽了一声,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带着老兵特有的沉稳:“打仗,不能光靠血气之勇。土匪乌合之众,利在速抢,未必肯死战。我们可以依托工事,以逸待劳,挫其锐气。再派精干小队,袭扰其侧后,烧其粮草,乱其军心,或可事半功倍。至于卫所……若能示弱、示穷,或许能让其觉得啃我们这块骨头没什么油水,转而去找更肥的目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激烈,各种可能性与风险被反复掂量。是孤注一掷,还是多方周旋?是展现肌肉,还是暂时隐忍?
杨熙一直沉默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种方案的利弊得失。他目光扫过桌上那张承载着幽谷命运的地图,扫过每一位叔伯长辈因为焦虑、责任而显得格外严肃的面容。他知道,这个决定,将直接影响幽谷的未来,甚至生死。
终于,在争论声稍歇时,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诸位叔伯的意见,我都听了。各有道理,但我们都清楚,没有万全之策。”他站起身,手指点在地图上,“土匪‘钻山豹’,是燃眉之急,必须打掉!不仅要打掉,还要打得狠,打得疼,打出我们幽谷的威风来!要让刘扒皮和所有暗中窥伺的人知道,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他话语中的杀伐之气,让韩铁锤精神一振,连赵铁柱也微微颔首。
“但是,”杨熙话锋一转,手指移向代表黑山卫所的方向,“正如吴老伯和李茂先生所言,卫所的威胁,更甚于土匪。我们不能在对付土匪的同时,再与卫所正面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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