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幽谷入口处,所有人都静静站立着。吴老倌站在最前,身后是两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家。他们局促地低着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有眼神在偷偷抬起时,泄露出一丝对这片陌生山谷的畏惧与渴望。
老陈头约莫五十上下,背脊微驼,一双手粗大异常,指节突出,布满老茧与细密伤痕,那是长年与石头打交道留下的印记。他身边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孙子,名叫陈小石,孩子紧紧攥着祖父的衣角,一双大眼里满是惶恐。
林三一家三口则显得更为忐忑。林三是个黑瘦的汉子,嘴唇干裂,眼神躲闪。他的婆娘林周氏,倒是收拾得还算利落,头发用木簪紧紧绾着,虽面色憔悴,但一双眼不停打量着谷内的田畦和远处的禽舍,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审视。他们的儿子林水生,约莫与杨丫年纪相仿,瘦得像根竹竿,躲在母亲身后。
“老陈头,林三,还有家里的,都过来。”吴老倌声音不高,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幽谷。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他侧身,将杨熙和赵铁柱让到前面。“这位是杨熙,谷里如今的主事人。这位是赵铁柱,负责防卫和重体力劳作。往后,你们听他们安排。”
杨熙上前一步,目光平和地扫过新来的每一张脸。他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眼中的不安,甚至是一丝绝望中透出的微光。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算洪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陈老爹,林三叔,林婶子,还有小石、水生,欢迎来到幽谷。这里没有老爷,没有奴才,只有一起挣扎求活的同伴。谷里规矩简单,同心、尽力、守密。只要守这三条,幽谷就有你们一碗饭,一片瓦。”
他没有说太多煽情的话,生存的压力让所有言辞都显得苍白。他转向周氏:“娘,先带他们去安顿,喝点热水,把咱们早上留的粟米粥分一分。”
周氏应了一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上前拉住林周氏冰凉的手,又对老陈头和小石点了点头:“跟我来吧,屋子简陋,好歹能遮风避雨。”她的动作自然,语气亲切,稍稍缓解了新来者的紧张。
杨丫也乖巧地走上前,小声对缩在林周氏身后的水生说:“那边溪水可清了,有时候还能看到小鱼。”水生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抓着母亲衣角的手稍微松了些。
赵铁柱则对老陈头开了口,语气直接却带着尊重:“陈老爹,听说您是石匠。我们正在垒墙,用的是三合土,您待会儿看看,这土坯打得可还过得去?”
老陈头闻言,混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神采,他微微躬身,声音沙哑:“老汉……老汉看看,尽力,尽力。”
韩铁锤在一旁咧了咧嘴,想说什么,被赵铁柱一个眼神制止了。他知道,接纳新人,不仅仅是多几张嘴吃饭,更是信任与能力的交融,急不得。
新成员被周氏和杨丫引着,走向那几间刚刚扩建、尚且简陋的茅屋。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踩在云端,不敢相信这乱世之中,竟真有这样一处井然有序、透着生机的地方。那整齐的田垄,屋檐下晾晒的丰厚石耳,还有那段明显与众不同的灰褐色矮墙,都深深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幽谷的人口,从九人增至十七人。希望与压力,同时倍增。
安顿下新成员,喝了碗能照见人影的稀薄粟米粥后,老陈头便坐不住了。他让孙子小石待在屋里,自己则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慢慢踱到了谷口的矮墙边。
赵铁柱和韩铁锤正准备继续垒土坯,看到老陈头过来,便停了手。老陈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出那双布满厚茧的手,轻轻抚摸着一块已经干透的三合土坯。他的手指在土坯表面缓缓移动,感受着那坚硬的质地和细微的颗粒感,又用指甲用力掐了掐,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
“这土……夯得结实。”老陈头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内行的肯定,“石灰、黏土、细沙,比例拿捏得准,捶打也到了火候。”
赵铁柱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是李茂先生指点的法子,我们就是出把子力气。”
老陈头点点头,目光又投向垒墙的手法。看了一会儿,他微微摇头:“垒法……糙了点。缝口对得不齐,受力不均,久了怕是要出裂纹。”
韩铁锤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这人性子直,觉得这老头一来就指手画脚,有些不悦。赵铁柱却抬手阻止了他,虚心请教:“陈老爹可有改进的法子?我们确实不懂这些精细活。”
老陈头蹲下身,捡起几块碎石,在地上比划起来:“墙要稳,基脚要平,每层土坯错缝垒,大缝小缝都要用这三合土浆灌满了,不能留空。最好……能有几根木筋或者长条石嵌在里头,更牢靠。”他边说边用碎石摆出一个简单的错缝结构,“像这样。”
赵铁柱仔细看着,若有所思。李茂不知何时也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听完老陈头的话,颔首道:“老先生所言极是,此法确能增加墙体整体性和抗压能力。只是木筋难寻,长条石开采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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