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小温 第98章 当年逃课的我5

秘密基地即将消失的消息像一片阴云，笼罩在我们的高中学年尾声。随着期中考试的临近和期末的逼近，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压力的增加。黑板旁边的倒计时牌无情地一天天减少，提醒着我们高中时代正在加速走向终点。

五月的一个周五，赵磊约我放学后去秘密基地做最后一次拜访。“像是告别仪式，”他短信里说，“就我们两个。”

我找了个借口晚回家，心里既期待又伤感。实验楼比往常更加寂静，似乎已经提前进入了被遗忘的状态。我们熟悉的那个三楼走廊，阳光透过积尘的窗户，在老旧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磊打开门，房间里的景象让我们都愣住了——有人已经来过了。书架上的书被搬走大半，地毯卷起来靠在墙边，冰箱和微波炉也不见了。只有墙上的海报和星星灯还顽强地守着岗位，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告别。

“他们已经开始清理了。”赵磊的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失落。他走到窗边，抚摸着窗台，像是在抚摸一个老朋友的肩膀。

我站在他身边，看向窗外的校园。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篮球场上还有学生在打球，教学楼里亮着灯的教室，还有远处校门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这个视角曾经让我感到自由和超脱，如今却弥漫着告别的忧伤。

“还记得第一次带你来这里吗？”赵磊轻声问。

我点点头：“那天我们完成了板报初稿，你神秘兮兮地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

他笑了：“你当时的表情，既好奇又害怕，像是怕我把你卖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就是人贩子。”我开玩笑地说，气氛轻松了一些。

我们从角落里找出还没被收走的坐垫，并肩坐在窗边。夕阳开始西沉，给房间镀上金色。赵磊从书包里掏出两罐可乐——居然还留着一些库存。

“敬我们的秘密基地。”他举起可乐罐。

“敬秘密基地。”我与他碰杯，碳酸气泡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们聊起在这里度过的时光：讨论板报的激烈争论，分享心事的深夜谈话，还有那些无需言语的默契时刻。每一个回忆都珍贵如金，每一个瞬间都值得珍藏。

“下学期这栋楼就要翻新了，”赵磊说，“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全新的实验室、设备...但不再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就像我们也要变了，”我轻声接话，“毕业后，各奔东西。”

沉默降临，沉重而真实。我们一直逃避的话题终于被摆上台面——高中即将结束，而我们的人生将走向不同的方向。

赵磊深吸一口气：“我决定报考体育教育专业。跟我爸吵了一架，但这次我坚持了。”

我惊讶地转头看他。上次聊到这个话题时，他还屈服于父亲的压力，打算放弃篮球相关的梦想。

“是你的话点醒了我，”他解释道，“你说篮球是一种语言，不需要言语的表达。我想学会教别人这种语言，让更多人感受到运动的魅力。”

我的心温暖起来：“太好了！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吗？”

他点点头，眼睛在夕阳下闪着光：“那么你呢？决定学文学或新闻了吗？”

“嗯，”我坚定地说，“我已经跟父母谈过了，他们虽然更希望我学经济，但最终尊重我的选择。我申请了几所大学的新闻系。”

“你会成为出色的记者，”他真诚地说，“你的文字有力量，能让人感同身受。”

我们的目光相遇，在那个被夕阳浸染的房间里，某种情感在无声地涌动。他的手慢慢覆盖上我的，指尖相触，传递着温暖和一丝颤抖。

“林晓，我...”他欲言又止，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我...”

我的心跳如擂鼓，期待又害怕着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他懊恼地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是我爸。必须接一下。”

他起身走到角落接电话，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窗外，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只余天边一抹绯红。房间暗了下来，星星灯自动亮起，投下微弱而浪漫的光晕。

赵磊的通话很短，但回来时脸色明显变了。

“怎么了？”我担心地问。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我爸收到消息，有一所不错的大学看上我的篮球表现，愿意给我特招名额。但是...”

“但是？”我追问。

“但是在北方，很远的地方。”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而且需要我提前去参加暑期训练营，下周就走。”

空气仿佛凝固了。刚刚还在谈论的未来，突然以另一种形式摆在面前，而且如此急促，让人措手不及。

“恭喜你，”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高兴，“这是很好的机会啊。”

他摇摇头，眼神复杂：“这意味着我们要提前告别了。比预期早了很多。”

是啊，原本以为还有整整一个暑假的时间，现在却只剩下短短几天。那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像一拳重击在胸口。

我们沉默地坐在渐暗的房间里，手依然牵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时间。星星灯在头顶闪烁，像是偷来的星空，美丽却短暂。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赵磊突然问，“那天你逃课，撞上我，像个受惊的小兔子。”

我笑了：“而你像个老练的‘逃课导游’，直接邀请我去看训练。”

“那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临时邀请。”他的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一种亲密而新鲜的触感。

我们回忆起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板报合作的日日夜夜，篮球比赛的激动人心，秘密基地的深入交谈，还有那次未完成的市体育馆“约会”。每一个记忆碎片都闪闪发光，拼凑出一段意想不到的友谊——或者不止是友谊。

“我一直想问你，”赵磊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夜色，“那天在体育馆，如果我说完那句话，没有被打断...你会怎么回应？”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未完成的时刻，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终于被重新提起。

“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可能...会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转身面对我，眼睛在星光下异常明亮：“那么现在呢？现在你的感觉是什么？”

空气仿佛带电，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种张力。他的脸在微光中靠近，我能数清他的睫毛，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我觉得...”我轻声说，声音几乎被心跳声淹没，“我觉得这段时光，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高中最珍贵的记忆。”

这不是直接的回答，但却是最真实的感受。在那个即将消失的秘密基地里，在星星灯的见证下，我们分享了第一个吻。轻柔而试探，像蝴蝶振翅般短暂，却足以让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当我们分开时，两人的脸都红得发烫。没有言语，但一切已不言而喻。

那晚我们在秘密基地待到很晚，直到月光取代夕阳洒满房间。我们聊梦想，聊恐惧，聊对未来的期待和不舍。没有承诺，没有誓言——在那个年纪，我们深知承诺的沉重和未来的不确定。只是珍惜当下，珍惜这最后的共同时光。

离开时，我们各自带走了一件纪念品：我拿走了星星灯中的一颗小星星，他取下了墙上一张科比的签名海报复制品。

“即使基地不在了，这些碎片会提醒我们它曾经存在过。”赵磊锁上门时轻声说。

走出实验楼，夜空繁星点点。初夏的晚风温暖而柔和，带着栀子花的甜香。我们并肩走在寂静的校园里，手自然地牵在一起。

在校门口，我们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张老师。她刚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我们牵着手，微微惊讶但很快露出理解的微笑。

“告别仪式？”她轻声问，仿佛早知道秘密基地的存在。

我们惊讶地点头。

“每个青春都需要一个秘密基地，”她微笑着说，“但真正的基地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记忆和经历，谁也夺不走。”

她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离别的忧伤。是啊，物理的空间会消失，但那些珍贵的时刻已经永远镌刻在生命中。

期末的日子飞逝而过。考试、填报志愿、毕业典礼的准备，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只是少了赵磊的身影——他如约去了北方的训练营。

我们保持联系，通过短信和偶尔的通话。他描述北方的天空多么广阔，训练多么艰苦但充实；我分享毕业前的琐事和同学们的动向。那种联系细若游丝，却坚韧异常。

毕业典礼那天，校园里弥漫着复杂的情感——解脱、喜悦、不舍、迷茫。我穿着毕业服，与同学们拍照留念，在纪念册上签名留言。陈薇哭得稀里哗啦，抱着我说一定要保持联系。

典礼结束后，我独自来到实验楼前。它已经被施工围栏围住，即将开始翻新。从栏杆缝隙中，我看到工人们已经开始作业。我们的秘密基地，想必已经不复存在了。

手机震动，是赵磊的短信：“毕业快乐！抱歉不能在场。你今天一定很美。”

我微笑着回复：“谢谢。基地今天正式消失了，但如你所说，记忆永存。”

他的回复很快来了：“不仅仅记忆。还有未来。北方天空很蓝，等你来看。”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希望。距离没有切断联系，反而让某种情感更加清晰。

暑假里，我开始了在本地报社的实习，赵磊则在训练营中崭露头角。我们依然保持联系，分享各自世界的见闻。有时候视频通话，他会给我看北方的星空，我会给他看南方的晚霞。距离让每一次交流都变得珍贵。

八月的一个夜晚，我收到一个快递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本精美的相册。第一页是我们板报的成品照片；第二页是秘密基地的多个角度拍摄，有些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后面是篮球比赛、校园景色、甚至是我专注工作的侧脸。

最后一页，是他手写的一段话：“给让我明白篮球不只是篮球的女孩。谢谢你出现在那个雨天的下午，谢谢你的倾听和理解。无论未来如何，你改变了我的青春轨迹。永远感激。磊”

我抚摸着那些文字，泪水模糊了视线。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明白：青春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深度；不在于结果，而在于过程。

九月，我如愿以偿地进入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新闻系。大学生活新鲜而充满挑战，我结识了新朋友，学习了新知识，开始了新的生活节奏。偶尔会收到赵磊的消息，他在大学篮球队表现出色，已经开始打一些小型比赛。

十月的一个周末，我意外地接到他的电话：“猜猜我在哪？”

“北方某个体训馆？”我笑着猜。

“错了。在你学校门口。”

我几乎不敢相信地跑到校门口，果然看到他站在那里。晒黑了些，壮实了些，但笑容依旧，那个小梨涡依然让我心跳加速。

“比赛路过，只有半天时间，”他解释说，“想给你个惊喜。”

我们沿着大学校园的小径散步，分享着各自的新生活。那种默契依然存在，仿佛时间的间隔从未发生。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在湖边长椅上，他认真地说，“我交女朋友了。队里的经理，北方女孩，性格很直爽。”

我的心微微一沉，但随即释然。距离和现实，终究是难以跨越的鸿沟。“恭喜你，”我真诚地说，“她一定很特别。”

他点点头，眼神复杂：“但你对我来说永远是特别的。那个让我有勇气追求梦想的女孩。”

我们相视而笑，没有遗憾，只有感激。有些感情不一定需要拥有，只需要经历；不一定需要结果，只需要存在。

他离开时，我们拥抱告别，像一个时代的终结，又像新篇章的开始。

回到宿舍，我翻开那本速写本，在最新一页画下今天的相遇——两个更加成熟的年轻人，在湖畔交谈，背景是大学的红砖建筑和秋日的银杏树。

在画的下方，我写道：“10月15日，重逢与释然。青春落幕，但人生刚刚开始。”

那个晚上，我梦见回到了高中的秘密基地。阳光透过窗户，赵磊在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但他在笑。然后场景变换，我们站在大学校园里，挥手告别，没有不舍，只有祝福。

醒来时，晨光熹微。我打开电脑，开始撰写一篇新的随笔，题目是《告别的艺术》。文字流畅而出，情感真实而克制。写作中我忽然明白：每一个告别都是为了新的相遇，每一个结束都是为了新的开始。

那个十六岁雨天逃课的女孩，那个意外闯入的秘密基地，那段朦胧而美好的情感，都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塑造着现在的我。

手机亮起，是赵磊的短信：“已安全返回。谢谢今天的重逢。愿你成为最出色的记者，用文字改变世界。”

我微笑着回复：“也愿你成为最棒的教练，用篮球传递激情。”

放下手机，我望向窗外。朝阳初升，天空湛蓝如洗。青春或许已经落幕，但人生的舞台才刚刚拉开帷幕。而那些关于逃课、秘密基地和懵懂情感的回忆，将永远是我内心最柔软的角落，提醒着自己曾经那样真实而勇敢地活过。

在文章的结尾，我写道：“谨以此文献给所有拥有秘密基地的青春，献给那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情感，献给每一次勇敢的逃离和回归。因为正是这些碎片，拼凑成了我们独一无二的人生。”

保存文档，关闭电脑。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我已经准备好迎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