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不要透露你的姓氏 第33章 神的假说

窗外的喧嚣，隐隐约约地传进房间。

“由于上一轮杀戮日，有13位代表名下幸存者数量为零，触发存在性抹除条件。”

“现在执行对以下代表及其所代表姓氏的规整：尤、华、岑、滕、于……”

一个个姓氏被报出，如同念诵着死亡的名单。每一个名字的落下，都意味着外部世界和方舟内部，又有成百上千万的“存在”被彻底抹去，连同他们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和记忆。

林生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睁眼，只是默默地听着。他的手腕上，编号已经更新为5983。数字的前进，冰冷地记录着“严”姓以及其他被抹除姓氏留下的空缺。一场残酷的“姓氏生死游戏”，直接导致了十三位代表的消亡，间接造成的死亡人数更是难以估量。

“这个方舟存在的意义，到底在哪里？”这个无解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带来的只有无尽的虚无和疲惫。不是为了延续文明火种吗？可这延续的方式，比任何天灾都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高效率的屠宰。最终，在这反复的自我诘问和精神的极度倦怠中，他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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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日，感恩日。

外面的嘈杂声将林生吵醒。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从床上坐起，推开房门，走入中央大厅。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生面孔。他们的脸上带着与曾经的他一模一样的无措、恐惧和格格不入。系统的“感恩”，便是用这些新人的填补，来维持那可悲的人口平衡。粗略看去，这次大概补充了一千多人，总人数回升到了8400左右。这意味着，上一轮杀戮日，足足清理掉了超过两千多人。16个代表及其姓氏的彻底消失，如同在方舟的基石上凿开了十六个巨大的空洞。

“小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生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朝他招手的老金，旁边站着阿泰、淑珍和妞妞。令他微微诧异的是，他们身边还多了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身材瘦小的男孩，正怯生生地躲在阿泰身后。

“他是？”林生走过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面孔。男孩的编号是8500，和他当初一样，是最后一批被补充进来的“余额”。

老金叹了口气，解释道：“今早出来就看见这孩子一个人缩在墙角，怪可怜的。阿泰心软，就去问了问。”他看向阿泰。

阿泰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接口道：“可他……他也不说话。我就试着给他找了纸和笔，他说……说我有点像他姐姐。”阿泰的语气有些复杂，带着一丝被依赖的暖意，也有一丝无奈，“然后他就一直跟着我了。”

林生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把身子更紧地缩在阿泰腿后，仿佛那里是他的安全岛。

“唉，这孩子，”淑珍心软地说，“我们试了好多方法，他一句话也不肯说，只会摇头。”

一旁的妞妞蹦蹦跳跳地跑到男孩面前，童言无忌地指着他说：“不说话的小猪！妈妈，我们叫他小猪好不好？”

淑珍脸色一红，连忙想去拉妞妞：“妞妞！别乱给别人取外号！”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一直沉默的男孩，在听到“小猪”这个称呼时，竟然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似乎……默认了？

这个反应让大人们都愣了一下，随即又有些哭笑不得。妞妞却高兴地拍手：“看！他喜欢！小猪！以后你就叫小猪了！”

林生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在这朝不保夕的方舟里，这样微小而带着些许温情的插曲，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今天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吧，”林生站起身，对众人说道，“明天就是重生日了。”

他的话无需多言，大家都明白。重生日，这短暂的、禁止争斗的十天，是方舟里所有人唯一能稍微喘口气，舔舐伤口，甚至奢望一点点“生活”气息的时刻。是绝望循环中，唯一的光亮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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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方舟内的气氛果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杀戮日的血腥和国会日的压抑暂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更重要的是，经历了多次生死考验，幸存者们自发组成小团队的趋势越发明显。像林生他们这样固定的小团体不在少数，大家聚在一起，分享有限的食物和信息，互相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让这冰冷的金属世界，似乎也多了一点人情的暖意。

第三日，林生和众人围坐在公共区域一张不知谁搬来的破旧塑料桌旁，算是他们临时的“据点”。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被广场西边的一小圈人吸引。

圈子的中心，是一个穿着破旧道袍、戴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硕大墨镜的男人，他正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地演讲着：

“无知！尔等皆是无知！可知这方舟为何物？它并非死物，乃是神的化身！是神遴选使徒的诺亚方舟！而我！”他猛地一拍胸脯，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就是神在世间的代言人！是祂老人家亲点的指引者！”

“你们说，他那个眼睛是真瞎还是假瞎？”老金眯着眼，看着道士那副夸张的墨镜，好奇地嘀咕。

阿泰撇了撇嘴：“真假我不知道，我倒是觉得，围着他在那儿又是鞠躬又是祈福的那些人，才是真瞎。”

“小猪，你看，”妞妞扯了扯身边男孩的袖子，指着那道士，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我妈妈说，这种人叫神棍！专门骗人的！”

一旁的淑珍听到这话，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赶紧伸手去轻捏妞妞的耳朵，低声嗔怪：“妞妞！胡说什么呢！妈妈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而被叫做“小猪”的男孩，则似懂非懂地看着妞妞，然后又看了看那个道士，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看着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闹剧，林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竟然轻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他。老金、阿泰、淑珍，甚至连妞妞和小猪，都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林生露出如此……轻松，甚至带着点愉悦的笑容。

林生被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笑意，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热闹。”

确实，他太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近乎“日常”的氛围了。自从来到方舟，他的神经几乎时刻紧绷在生存和复仇的弦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算计。眼前这略显滑稽却又真实无比的场景，像一道微弱的光，短暂地照进了他冰封的内心。

而广场中央，那位“神之代言人”的演讲还在继续，声音愈发高亢激昂：

“我给你们说！昨夜！神再次给我下达了旨意！我们来到此地，绝非偶然！皆是神的安排！是祂伟大的计划！祂！就是要从我们这群历经磨难而不死的幸存者当中，选出最优秀、最虔诚的那一个，作为祂的继承人！继承这方舟，继承这新世界的权柄！”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一些迷茫的信徒眼中激起了涟漪，却也让更多像林生这样清醒的人，感到一种荒诞的可悲。

在这绝望的牢笼里，希望以各种光怪陆离的形式存在着，无论是抱团取暖的温情，还是虚无缥缈的神谕。而重生日结束之后，一切又将回归那个残酷的循环。

林生的笑容渐渐隐去，目光重新变得深沉。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编号5983，又看了看身边这些暂时可以称之为“同伴”的人。

活下去，然后，找出真相。这条路，依然漫长而黑暗。但此刻，这短暂的喧嚣和那一点点虚假的“日常”，或许也能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微不足道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