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的门脸依旧不起眼。
油漆剥落得更厉害了,门头上那块饱经风霜的木招牌,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预想中劫后余生的喧闹并没有出现。
前厅里空荡荡的。
只有几缕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斜射进来,光柱里尘埃无声地翻滚。
几张旧餐桌擦得干干净净,却空无一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陈腐食材混合的味道。
安静。
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般的安静。
林小满站在门口,看着这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景象。
法庭上那山呼海啸般的胜利欢呼,仿佛只是遥远的一场梦。
掌心的疤痕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林…林老板?” 一个怯生生的、带着迟疑的声音从后厨方向传来。
是帮厨小马。
他探出半个脑袋,脸上沾着面粉,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你…你回来了?”
“嗯。” 林小满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其他人呢?”
“李师傅去菜场了……” 小马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窘迫,“说…说看看能不能赊点便宜的尾货……阿强家里有事,请假了……前台……慧姐走了之后,还没招到人……”
小马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小满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沉默地穿过空荡荡的前厅,走向后厨。
掀开油腻腻的塑料门帘。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油烟、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食物变质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李大砧不在。
他那把心爱的、锃亮的厨师刀孤零零地躺在砧板上,旁边只有半颗蔫了吧唧的白菜和一小堆蔫黄的豆芽。
角落里,巨大的双开门冰箱发出沉闷而吃力的“嗡嗡”声,像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在喘息。
灶台冰冷。
只有最角落里一个小炉灶上,坐着一个咕嘟冒泡的小砂锅,里面炖着给员工当午饭的一点骨头汤。
林小满走到冰柜前。
拉开沉重的柜门。
一股冰冷的白气夹杂着浓烈的鱼腥味涌了出来。
冰柜里空空荡荡。
只有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两条冻得梆硬的、眼睛浑浊的冰鲜鲈鱼。
旁边塞着几包冻得发白的廉价火锅丸子。
再没有其他。
“库存……就这些了?” 林小满的声音有些发紧。
“嗯…” 小马低着头,手指绞着脏兮兮的围裙角,“王…王叔早上来过了……”
“王海?” 林小满猛地转头。
“嗯…” 小马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蚊子哼哼,“他…他说他老婆这个月的透析钱还没着落……问…问能不能……先预支点工资……李师傅把…把他自己兜里最后三百块塞给他了……”
小马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林老板…我们…我们真的没钱了吗?”
林小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猛地拉开旁边存放干货调料的壁柜。
柜子里也空了大半。
只剩下半袋开了封的廉价淀粉,一小瓶见底的酱油,还有几包快过期的味精。
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叠单据。
林小满颤抖着手拿起来。
最上面是水电煤的催缴通知单。
鲜红的“欠费停供警告”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
下面是几张不同供应商的催款单。
“兴隆水产——欠款金额:¥86,”
“四季鲜蔬——欠款金额:¥42,”
“老张粮油——欠款金额:¥15,”
……
每一张单据上的数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最后面。
压着一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银行对账单。
“满庭芳餐厅基本账户”
“当前余额:¥3,”
三千二百一十七块八角六分。
林小满盯着那串冰冷的数字。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赢了官司。
输了一切。
巨大的讽刺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赢了正义,却输掉了赖以生存的血脉。
“嘀嘀嘀——!”
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催命符般,在死寂的后厨里猛然炸响!
林小满被惊得浑身一抖!
他手忙脚乱地从裤袋里掏出那部屏幕磨花的旧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房东”。
林小满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按下了接听键。
“喂?赵叔……”
“小满啊!”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房东老赵那熟悉的大嗓门,只是此刻这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焦躁和不耐烦,“我说你这房租到底什么时候能给上啊?!这都拖了快俩月了!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下个月五号再不交齐,我可真得按规矩办事了!”
房东的声音像连珠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