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城市,空气里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潮湿和一股铁锈似的腥气。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开破碎的光斑,将“珍味阁”那古旧的雕花门楣映照得如同风雨飘摇中的孤岛。
后厨的喧嚣早已平息,只剩下清洁水流冲刷地面的单调声响,以及角落里冰箱压缩机沉闷的嗡鸣。林小满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堂角落,面前一杯早已冷透的清茶,水面凝着一层薄薄的油脂。
他垂着眼,缠着纱布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一道细长的旧疤——那是幼年偷看父亲熬制酱汁时,被滚烫锅沿烙下的印记。
指尖的神经末梢传来一种恒常的、对温度细微变化的敏锐感知,此刻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探着他内心的焦灼。盐赛的污名如同一块沉重的、湿透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他。父亲的旧盐罐被调换、封存,那个承载着雪山之魂和父亲生命的粗陶罐,如今成了“罪证”,躺在冰冷的物证室里。
陈永年那张举杯狞笑的脸,赵老四阴鸷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复在他脑海中切割。他们为什么要置父亲于死地?又为什么要将他林小满彻底碾碎?这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源头究竟在哪里?
“叮铃——”
门口悬挂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却突兀的轻响,打破了死寂。
林小满猛地抬头。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街道上流动的光影,站在门槛的阴影里。来人身材颀长,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羊绒西装,面料在幽暗光线下流淌着低调奢华的光泽。
他左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右手提着一个纤薄精致的黑色真皮公文包,指节修长干净,腕间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铂金腕表。
脸上戴着一副无框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平静,嘴角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职业化微笑。
“抱歉,打烊了。”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浓浓的疲惫,像砂纸摩擦过木头。
西装男人并未离开,反而向前优雅地迈了一步,皮鞋踩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回响。他目光精准地落在林小满身上,如同手术刀般锐利,却又包裹着一层温和的假象。
“林小满师傅?”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抚平毛躁的磁性,标准的伦敦腔普通话,“深夜打扰,万分抱歉。自我介绍一下,李维,米其林指南东亚区高级评审顾问。” 他微微颔首,动作流畅自然,带着无可挑剔的礼节。
“米其林?”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这个名字如同遥远星空的灯塔,曾是他和无数厨师梦寐以求的至高殿堂。他下意识地挺直了因疲惫而微驼的脊背,眼神里的警惕与疲惫瞬间被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刺破。
他想起了金厨杯决赛后,那位同样自称米其林星探的李维递来的那张镶嵌银线的象牙白名片。是同一个人?还是又一个陷阱的开端?
自称李维的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小满眼神的细微变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从容地走到林小满对面的藤椅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用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极其讲究地拂了拂椅面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姿态优雅地落座,将那只价值不菲的黑色公文包轻轻放在擦得锃亮的桌面上。
“不必惊讶,林师傅。” 李维双手交叉置于膝上,姿态放松却充满无形的压迫感,“金厨杯决赛,您的‘三色盐’技法,惊为天人。虽然结果令人遗憾,但真正的光芒不会被尘埃掩盖。
米其林关注的是纯粹的味道与创新的灵魂。我们,看到了您灵魂深处那团火。” 他的话语如同精心调制的蜜糖,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林小满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右手在桌下无意识地蜷缩,指尖的疤痕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这刺痛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虚妄的火苗。米其林?在盐赛惊天污名之后?在这个风雨飘摇、他几乎被逼入绝境的时刻?这巧合,完美得如同剧本。
“所以?” 林小满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甚至更冷了几分。
李维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林小满的冷漠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睛透过镜片,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林小满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诚恳,却又暗藏锋芒:
“林师傅,我欣赏您的才华,更敬重您对父亲清白的执着。但江湖水深,有些漩涡,一旦卷入,便是万劫不复。
您父亲林振山先生的悲剧…很遗憾,但逝者已矣。执着于过去,除了让您自己深陷泥潭,让珍味阁这最后一点火种彻底熄灭,还能带来什么呢?”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小满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和眼中翻涌的怒意,继续用一种近乎悲悯的语气说道:
“米其林三星主厨的合约,全球顶级的资源平台,足以让您站在世界料理之巅,让珍味阁的名字响彻寰宇,让您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真正安息、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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