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黄麓溪 道光二十六年
接连收到两封来信,一直未能回复,怠慢疏懒的过错,实在无可推诿。素来承蒙您明察,定能予以宽宥。遥想您近来起居安适,政事顺遂如意,欣慰之至。
苏州官场是官员云集之地,以我所闻所见,大抵铺张挥霍者反得美名,谨慎自持者却沉沦闲职;行事泼辣者如鹏鸟高飞,待人宽厚者似尺蠖屈伏;热衷标榜者互相引荐提携,专心务实者独守清冷寂寞。以这三条标准来衡量兄长您,似乎都不甚契合。然而君子处世之道,本不该汲汲追求名望,关键在于在处理公务律例时,若能真正做到反复历练、久经历练,那么时日稍长,终究会被同僚推重,受上官赏识。
我对兄长有一句忠告,望您在今后数年间身体力行,这就是耐字诀。若不被上司器重,要以忍耐冷遇为首要;倘若俸禄不时窘迫,要以耐受清苦为首要;听候差遣不胜其烦,人际应酬不胜其扰,要以忍耐劳碌为首要;同侪中有人倚仗声气获得好处,后进者靠着请托取得荣显,要以忍耐闲淡为首要。安守本分竭尽全力,澹泊宁静仿佛无所希求,如此不出二年,必定会获得上司与同僚的敬重认可。
在这两年期间,要全力研究缉捕盗匪的方法,以及催征赋税的策略。这两件事在江南地区尤为紧迫重要。一旦到任履职,就能从容不迫地妥善处理。旁人见你如此坚忍,又见你这般有所作为,即便想不让你彰显才华,又怎么可能呢?来信中你过于谦退,对自身期许颇高,因此我特意将这些看似迂阔的言辞向你呈报,不知你认为是否在理?
为兄居官情形如旧,实在没有起色。去年所患癣疾,近来已好了九成,只是病根未除,终究担心再度发作。翰林若不得外放差遣,其清苦境况恐怕更甚于地方官员,但为兄丝毫不敢萌生非分之想。以眼下处境而论,早已是愧对过分的恩遇了,又怎敢再存妄求之念?
与洪琴西 道光二十六年十一月初
自从违离声容笑貌,不觉已历时月,其间多所思念少有停歇,料想足下心境亦与我相同。足下年纪虽轻而志向宏远,气质清朗而操行峻洁。自初相遇时,刘君便屡次向我提及足下。其后相见愈频,细察足下所求之道,皆是古人汲汲追寻,而愚日夜忧惧未能企及的境界。足下真可谓令我敬畏的良友啊!是故分别后怀想日深,晨起时沉思不已,入夜后犹自思虑难眠。
我所思者,是念及足下见识闳远,以如此才德文章,何事不可成就;我所虑者,是担忧足下身处僻壤,既无师友相伴,进取时无人慰藉,退守时无人规诫,遇歧路无人指引,生疑惑无书可考。足下这般治学,要想不经曲折而自然通达圣贤之道,恐是难以预期之事。因此每当忆及足下,便不由生出相知相惜之情。
今闻刘君将于明年春日南归,再三恳切相托,嘱我与足下结伴共居同学,刘君已然应允此事,足下可立即整理行装随他修习。刘君治学之道,远承朱子遗风,近效顾氏门径,以义理为旨归而稽考于实际事功,不尚空谈,不逐虚名,当世同侪之中,恐少有人能与之比肩。
此番归乡,刘君意在耕读传家,侍奉双亲友爱兄弟以为家族表率乡里楷模,此志甚为宏大。随行载有典籍二三十箱,诸子百家学说无不得备。足下若欲博览群书周观万象,无须另觅他处。望君深思再三,切莫迟疑不决。昔年石徂徕师从孙泰山,汤文正师事孙夏峰,皆是在功成名就之后,谦退自居于弟子之列,贤者的胸怀气度,实远超常人万倍。在下的浅见,不仅对足下寄予厚望,亦欲使刘君获得教学相长之益。这番诚挚心意,惟愿同道之人深加体察。
此前相见时曾谈及钱大昕先生《潜研堂文集》中收录尊府先祖文惠公与文敏公的年谱。刘君藏有此书,可向其借阅。若能翻刻谱牒,分赠族人,传扬先德,激励后学,实为子孙辈应尽之责。愿君奋勉躬行,及时担当此任。
答欧阳功甫 道光二十七年
收到您春日惠赐的书信及诗作,蒙您厚意相待且立意高远,实非鄙陋如我所能承当。然而对于足下教导我的深情厚谊,不敢不恭敬领受。我天资愚钝,常需依靠友人相助以求自强,因此平生对待友谊始终谨慎。常自恐持德不广,心胸狭窄而难以吸纳天下善言,故而不敢以单一标准苛求他人。
即便他人仅有微末长处点滴善言,只要对我有所裨益,无不全心汲取以助自我进益;若有直言谏诤呈于面前,即便未必全然符合我意,也必定深铭其心,深知这般规劝较之世人浮泛相交的情谊更为珍贵。
去年秋季与二陈兄弟相晤,交谈辩论中观点不合之处十有六七,然而内心深重其人品学识,认定他们是当世真正的豪杰之士。其见解虽未必全然合乎圣道,但其中独到的心得体会,远非世俗儒生拾人牙慧的学问所能企及;所持论点虽未必完全精纯,但其所指摘的问题切中要害,足以纠正我的不足之处。至于彼此性情志趣的相互契合,则另有一番难以言传的投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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