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然是宰相偏袒同乡来欺瞒陛下,但臣私下认为陛下并非完全不知其中欺骗。想必陛下认为人皆有其私心,既然我要成全自己的私心,那么他们也要成全他们的私心。君臣之间,情面熟稔,因此不得不稍加宽容。而且陛下或许觉得即便这样,也不至于对国事造成太大损害。殊不知这已严重败坏纲纪,使朝野上下听闻后私下议论纷纷,都生出轻慢朝廷之心。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更是相互庆贺,不再畏惧陛下的法令,这绝非小事。
又如朝臣争论配享太庙之事,其中是非曲直本有公论,却不分对错将双方一并罢黜;监察官员挟私诬告地方长官,不问是非就将双方同时免职;监察官员酗酒欺凌地方官,也不辨曲直就让双方都改任祠禄官;宰相结党营私辜负重任,反而多方保全让其体面离职;御史谏官因私废公袖手旁观,陛下也不加问责。有人从小官骤升为台谏,三四年来只会阿谀奉承毫无建树,却年年升迁直至高位。一旦弹劾几个武官,就被贬为地方官且不保留职衔。近臣刚主政京畿,又出镇西蜀,稍遭流言就要接受彻查。
朝廷对臣下的处置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等到彻查结果呈上,发现举报不实,诬告者却安然无恙,也不受任何责罚。负责皇陵事务的官员卖官鬻爵,骚扰地方,御史弹劾后也不见惩处,反而有人得到越级提拔。当御史弹劾京畿漕运官员时,名义上将其调任卿列官职,实则剥夺实权。被弹劾者虽遭轻微贬谪,不久又获重用。朝臣之中贤愚混杂,甚至有人整年缄默不言,从未进谏以辅佐圣德,却照样随波逐流,按部就班升迁。那些奸猾之徒竟敢散布谣言、横加非议,如臣先前所述,而宰相畏惧其嚣张气焰,反而屈从歪风压制公论,御史台也不敢向陛下禀明其罪。陛下看这朝纲法纪败坏到何等地步?岂能不反躬自省,立即着手整肃朝纲?以上是整肃纪纲的第三项当务之急。
朝廷纲纪在上不能振作,导致民间风俗在下日益败坏,这种祸患由来已久,而以浙江地区最为严重。人们大多养成柔媚逢迎的姿态,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把不分是非、不辨曲直当作处世良方。下级侍奉上级,丝毫不敢违背其心意;上级对待下级,也不敢稍微拂逆其私情。只要涉及个人私利,就会千方百计钻营算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更有甚者,将金银珠宝当作宴席菜肴,把田宅契约写成风雅诗文。能贿赂宰相就贿赂宰相,能结交近臣就结交近臣。一心只求私利,完全不顾廉耻。
父亲教导儿子,兄长勉励弟弟,全都效仿这套处世之道,再也不懂得忠义名节的可贵。这种风气形成之后,即便是贤人君子,也不免受到浸染。一旦出现刚毅正直、恪守正道之士,众人便群起非议排挤,指斥其为道学先生,并冠以偏激固执的罪名。在上迷惑圣听,在下煽动流俗。从朝廷到乡里,十多年来用“道学”二字禁锢天下贤人君子,就像北宋崇宁、宣和年间以“元佑学术”之名打压司马光、苏轼等人那样。排斥诋毁,肆意侮辱,必欲使其无处容身才肯罢休。
唉,这哪里是太平盛世应有的现象,实在令人痛心!更有甚者,竟敢公然散布言论,声称陛下曾说如今天下太平无事,即便有忠义死节之士也无用武之地。此言一出,令有识之士深感忧虑,但臣确信这绝非陛下本意。那些忠义死节之士,在太平时期看似无用,但古代君主之所以竭力寻求这类人才,正是因为他们在危难之际能置生死于度外,那么在太平时期也必定能淡泊名利;在患难时能尽忠守节,那么在平时也必定不会随波逐流。在太平时期任用他们,就能使君主心术端正,民间风俗淳美,足以遏制奸邪萌芽,消除祸乱根源,自然就不会真的发生需要忠义死节之事。这并非说预知日后必有变故而特意储备这类人才以备不时之需。
只因平日自恃天下太平,便认为这类忠义之士毫无用处,反而专门选用那些不讲道义、不学无术、贪图爵禄、轻视名节之人,认为他们不标新立异而加以重用。因此朝纲法纪日益败坏,社会风气日渐浇薄,巨大的祸患在暗中滋长;一旦在意料之外爆发变故,平日所任用之人纷纷投降叛变,竟无一人能共患难,这时那些先前被排挤贬谪之人,才不幸地展现出忠义气节。以天宝之乱为例,当时的将相、贵戚、宠臣全都向叛贼屈膝投降;而起兵讨贼,最终杀身灭族也在所不惜的,如张巡、许远、颜杲卿等人,反而是远在边陲小县、皇帝素未谋面的微末之臣。
倘若唐明皇能早日重用张巡等人,岂不能将祸患消弭于萌芽?若张巡等人早得明皇任用,又何至于最终以死殉节?前车之鉴并不遥远,就在夏商周三代兴替之间,这正是有识之士对那等荒谬言论深感忧虑的原因。虽然臣深知陛下圣明睿智,见识深远,决不会有此等言论,但想到小人竟敢假借圣意掩饰奸邪,其危害足以挫伤天下忠臣义士的志气,就不禁痛心疾首,不敢认为有识之士的担忧是杞人忧天。陛下看这浇薄的风气到了何等程度,岂能不反躬自省而立即着手变革?这是当今第四项当务之急。以上是变革风俗的第四项急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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