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断玉 第34章 江雾忽闻水贼歌

小舟驶出隐龙涧，重新汇入主河道。林枫回头望去，只见涧口云雾缭绕，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那片神秘的天地与外界隔离开来。那位神秘老者的笛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连同那杯暖阳茶的温热，仍在他体内流转，驱散着连日的疲惫与寒意。

薇儿的气色明显好转，甚至能自己坐在船头，好奇地打量着两岸风景。隐龙涧中的奇遇如同一个短暂的梦境，却给了他们继续前行的力量和希望。

“哥，那位老爷爷给的茶真神奇。”薇儿小声说，“我感觉身体暖和多了，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

林枫点点头，心中对那位隐士老者充满感激，同时也更加警惕。对方显然不是普通人，能一眼看穿薇儿的病症，还认得石老的信物，甚至对碎玉符的来历似乎也知之甚深。他提醒自己，翡翠大陆能人异士众多，前路必须更加谨慎。

根据老者的指引，他们顺流而下，前往那个叫做“三岔驿”的小镇。河道逐渐宽阔，水流平缓，林枫得以稍微放松，节省体力。

午后时分，天边渐渐堆积起乌云，江面上也开始起风。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一场暴雨似乎即将来临。

“薇儿，坐稳了，要下雨了。”林枫加快划桨速度，希望能尽快找到避雨的地方。

然而这段河道两岸多是陡峭岩壁，并无合适的靠岸点。不过一刻钟，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很快就连成雨幕，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江风卷着雨水，打得小舟摇晃不定。林枫全力稳住船身，但湿滑的船桨越来越难以操控。薇儿紧紧抓住船帮，脸色又开始发白，不知是害怕还是寒症又有些反复。

“坚持住，薇儿！我看到前面有个河湾，应该可以避一避！”林枫在雨幕中隐约看到前方河道拐弯处似乎有一片较为平静的水域。

就在他奋力向那个方向划去时，一阵奇特的歌声突然穿透雨幕，传入耳中：

“哎呦喂——江水长哟——” “风雨急哟——船难行——” “若要平安过此湾哟——” “留下买路财哟——”

歌声粗犷而富有韵律，用的是沿江船工号子的调子，歌词内容却让人心惊胆战。

水贼！

林枫心中一凛，急忙停止划桨，小舟在风雨中打着转。他凝神向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雨雾朦胧中，隐约有几条快船正从河湾处驶出，呈半包围之势向他们靠拢而来。

每条船上都站着四五条精壮汉子，披着蓑衣，手持明晃晃的鱼叉、钩镰等兵器，为首的那条船上，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的汉子正叉腰而立，刚才那“水贼歌”显然就是他唱的。

“哥...”薇儿害怕地抓住林枫的衣袖。

“别怕，躲到我身后。”林枫低声道，手握紧了船桨，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硬拼肯定不行，对方人多势众，且熟悉水性。逃跑在这风雨中也几乎不可能。

几条快船很快逼近，将他们的小舟团团围住。虬髯汉子打量了他们一番，似乎有些失望：“啧，原来是两个毛孩子，看来没什么油水。”

旁边一个瘦高个水贼笑道：“头儿，这丫头长得挺水灵，卖给下游的花船上，应该能换个好价钱。”

林枫闻言，眼中寒光一闪，将薇儿护得更紧。

虬髯汉子瞪了瘦高个一眼：“闭嘴！老子是求财，不是人贩子！”他转向林枫，粗声问道：“小子，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独自在这风雨天行船？”

林枫心思电转，这些水贼似乎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或许可以周旋。他拱手道：“各位好汉，我们兄妹二人前往郡城投亲，途中遭遇变故，流落至此。身上并无多少银钱，只有几块家传的普通玉石，若好汉不嫌弃，愿全部奉上，求个平安过路。”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赵五给的那几块品质最次的灵玉——品质稍好的他都仔细藏好了。这些灵玉虽品级不高，但对普通人来说也是值钱物件。

水贼们的眼睛顿时亮了。虬髯汉子接过灵玉，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哟，还是灵玉？小子，看来你这家底不简单啊。”

林枫心中微紧，面上却保持镇定：“祖上曾是鉴玉师，留下些许薄产，如今家道中落，只剩这些了。”

虬髯汉子眯起眼睛，再次打量林枫，目光在他那双异常清亮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忽然道：“小子，你会鉴玉？”

林枫谨慎地回答：“略懂皮毛。”

水贼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有些兴奋。虬髯汉子语气缓和了些：“小子，看你也不容易，这样吧，跟我们回寨子避避雨。风雨停了，自然放你们走，这些玉也还你，我们黑水湾的兄弟只取不义之财，不欺老弱妇孺。”

林枫心中疑虑重重，不明白这些水贼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但眼下形势比人强，风雨越来越大，薇儿已经冷得发抖，他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多谢好汉收留。”林枫表面答应，暗中却更加警惕。

水贼们让出一条路，他们的快船在前引路，林枫的小舟跟在后面，驶向那个隐蔽的河湾。

进入河湾后，林枫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湾内水面平静，两岸峭壁上竟然搭建着许多木质吊脚楼和平台，以绳梯和栈道相连，俨然一个水上寨子。不少妇女儿童在廊檐下做活计，看到水贼们回来，纷纷打招呼，称虬髯汉子为“蛟爷”。

这似乎不是一个普通的水贼窝点，更像是一个水上村落。

小舟在一个较大的平台旁停稳。虬髯汉子——蛟爷率先跳上岸，对林枫道：“下来吧，带你们去见个人。”

林枫扶着薇儿小心上岸，立刻有几个妇人围上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个中年妇人看到薇儿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心生怜悯，拿来干布为她擦拭。

“谢谢大娘。”薇儿小声道谢。

蛟爷对那妇人道：“阿莲，带这丫头去换身干衣服，弄点热汤喝。”然后又对林枫说，“小子，你跟我来。”

林枫犹豫地看了薇儿一眼，蛟爷笑道：“放心，黑水湾的规矩，不伤妇孺。你要不放心，让你妹妹就在这大厅里待着。”

林枫见薇儿确实需要保暖和食物，而这里似乎并无明显恶意，便点点头，对薇儿嘱咐道：“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

跟着蛟爷穿过几条悬空栈道，来到一处位置较高的吊脚楼。楼内陈设简单却干净，一个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火塘边，手中把玩着几块原石。

“余爷，人带来了。”蛟爷对老者颇为恭敬。

老者抬起头，目光如电，直接落在林枫身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让林枫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小伙子，坐。”老者指了指对面的竹椅，“听说你懂鉴玉？”

林枫谨慎地坐下：“略知一二。”

老者将手中一块灰皮原石推到他面前：“那你看这块石头如何？”

林枫心中疑惑，不明白这些水贼为何对鉴玉如此感兴趣。他接过石头，入手沉甸甸的，表面粗糙无光，看起来十分普通。他集中精神，尝试调动灵瞳之力。

或许是之前休息得较好，又或许是老者的暖阳茶真有奇效，这次灵瞳的反应比往常顺畅许多。虽然仍有轻微刺痛，但他确实模糊地“看”到了石头内部——有一团鸡蛋大小的柔和绿光，品质似乎不错。

“这里面...应该有一块不错的翠玉，约鸡蛋大小，品相尚可。”林枫谨慎地说道，没有透露太多细节。

老者和蛟爷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惊讶之色。老者又推过来另一块黑乌沙皮的原石：“这块呢？”

林枫再次集中精神，这次的反噬似乎更强一些，眼前微微发黑。他强忍着不适，勉强“看”到石头内部有一些散碎的、暗淡的光点。

“这块...表现不佳，内里多有裂绺，即便有玉，也是碎渣，价值不大。”

老者抚掌轻笑：“好！好眼力！”他看向蛟爷，“阿蛟，这次你可是捡到宝了！”

蛟爷也咧嘴笑了：“我就觉得这小子不简单，那眼神，那气质，肯定是鉴玉师的材料！”

林枫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头雾水：“前辈，这是...”

老者笑道：“小伙子，别紧张。老夫余沧海，曾是百宗联盟的鉴玉师，因厌倦宗门纷争，隐居于此。阿蛟和这些黑水湾的弟兄，也并非普通水贼，他们多是遭难船工或被宗门压迫的矿工后代，在此聚居，偶尔...咳咳，收取些过路费维持生计。”

林枫这才明白过来，心中稍安：“那前辈试探我的鉴玉术是...”

余沧海神色严肃起来：“我们急需一位真正的鉴玉师帮忙。实不相瞒，黑水湾的弟兄们前些日子偶然从一艘沉船中打捞起一批原石，但无人能判断其价值。我们想用这批原石与下游的‘玉料行会’交易，换取过冬物资和药品，但若不知价值，恐怕被对方狠宰。”

蛟爷补充道：“我们也找过几个野路子鉴玉师，不是水平不行就是心术不正。小兄弟，你若能帮这个忙，黑水湾必有重谢，之后还会安全送你们去三岔驿，甚至更远的地方。”

林枫沉吟片刻。这确实是个机会，既能获得这些人的好感，或许还能换取一些资源。但他也有所顾虑：“晚辈学艺不精，恐怕...”

“小兄弟不必过谦。”余沧海打断他，“刚才那两块石头，是老夫特意挑选的难判之物，你能一眼看穿，足见功底。若非有特殊天赋，便是名师真传。”

林枫心中微动，想到石老的教诲——鉴玉术当用于正途，助人亦可助己。他最终点头：“既如此，晚辈愿尽力一试。”

“好！”蛟爷大喜，用力拍了下林枫的肩膀，“小兄弟爽快！走，带你去看看那批石头！”

一行人来到寨子后方一个守卫森严的洞穴中。里面堆放着数十块大小不一的原石，显然来自不同矿脉，皮壳表现各异。

林枫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将是对自己能力和灵瞳的巨大考验。他集中精神，开始一块块地观察这些原石。

过程远比他想象的艰难。这些原石大多表现复杂，难以判断。频繁使用灵瞳导致的反噬越来越强，头痛欲裂，视线模糊，有几次他甚至差点晕倒。

但他咬牙坚持着，结合石老所授的“望、闻、问、切”四诀，仔细分析每块石头的皮壳、松花、蟒带、绺裂等特征，再辅以灵瞳的模糊感应，做出综合判断。

余沧海在一旁默默观察，不时点头，眼中赞赏之色越来越浓。

两个时辰后，林枫终于检查完最后一块原石，几乎虚脱倒地，全靠蛟爷扶着才站稳。

“如何？”余沧海关切地问。

林枫强忍不适，指着分门别类放好的原石：“这七块表现最佳，内里应有中上品灵玉；这十五块次之，但也能出料；这二十余块价值不大，最好直接出售原石；至于这几块...”他指着最后三块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的石头，“务必小心切开，内里可能有异变，或许是极品，或许是...凶物。”

余沧海仔细查看了林枫标注的那三块石头，脸色凝重：“‘鬼裂石’？小兄弟确定？”

林枫点头：“这三块石头给我的感觉很特殊，波动异常。若无十足把握，最好不要轻易动它们。”

余沧海深吸一口气，对蛟爷道：“按小兄弟说的办。那七块好料暂时收好，等合适时机再出手。其余的尽快与行会交易。”

蛟爷兴奋地搓手：“太好了！这下过冬的物资有着落了！小兄弟，你可帮了我们大忙！”

当晚，黑水湾寨子举行了简单的宴会招待林枫兄妹。人们拿出珍藏的酒肉，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庆祝即将到来的好日子。薇儿也被妇人们照顾得很好，换上了干爽的粗布衣裙，喝到了热腾腾的鱼汤。

宴席间，余沧海将林枫拉到一边，递给他一个小布袋：“小兄弟，这是酬谢之一。里面是几块‘静心玉’，佩戴在身上可宁神静气，或许对缓解你使用瞳术后的反噬有所帮助。”

林枫惊讶地接过玉袋。这位老鉴玉师果然眼力毒辣，竟然看出了他使用特殊能力后的副作用。

“多谢前辈。”林枫真诚道谢。

余沧海摆摆手，压低声音：“孩子，老夫虽不知你具体遭遇了什么，但你身上的麻烦恐怕不小。最近河道上不太平，除了官府的巡河船，还有几股不明势力在搜寻什么，似乎与一批从石叶城方向来的难民有关。”

林枫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问：“前辈可知是哪些势力？”

“周家的人肯定有，还有一些疑似‘影卫’的探子。”余沧海神色凝重，“更奇怪的是，似乎连蛮玉部落和暗影商会的人也出现在这一带。你小子招惹的麻烦不小啊。”

林枫沉默不语。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复杂。周家和影卫的出现尚在预料之中，但蛮玉部落和暗影商会为何也会卷入？

“明日我会让阿蛟安排可靠的人手，送你们走水路直接去三岔驿，避开主要河道。”余沧海道，“之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蛟爷亲自带人准备了一条快船，配备了四名精干的水手。

临行前，余沧海又将林枫叫到一旁，塞给他一张简易地图：“这是条鲜为人知的水路，可直达三岔驿后方，较为安全。另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到了王都，若遇到难处，可去城西‘听雨阁’找一个叫‘鹧鸪’的人，就说是我介绍的。”

林枫心中巨震！又是“鹧鸪”！石老和这位余前辈竟然都指向同一个人！那个“鹧鸪”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强压心中疑问，郑重谢过余沧海和蛟爷，带着薇儿登上快船。

快船顺流而下，速度远比他们那小舟快得多。林枫站在船尾，望着逐渐远去的黑水湾寨子，心中感慨万千。这一路虽然艰险，却也遇到了不少贵人：神秘的隐士老者、仗义的水贼鉴玉师...

“哥，你看那边！”薇儿突然指着右前方河道拐弯处。

林枫循声望去，只见那里停着几条豪华的大船，船头上站着几个衣着华丽的人，正与一些看似渔民的当地人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人的侧影让他心头一紧——那是周宏！郡守的侄子！

周宏似乎有所感应，猛地转头看向快船方向。虽然距离尚远，但林枫还是下意识地低下头，加快脚步走进船舱。

“加快速度！”他对水手们喊道。

快船迅速驶过弯道，将那些大船甩在身后。林枫心中忐忑，不确定周宏是否认出了他。

然而，麻烦似乎总是接踵而至。就在他们以为已经安全时，前方河道突然出现了几条排筏，横亘在河心，挡住了去路。排筏上站着十几个身穿兽皮、纹面纹身的彪悍男子，手持弓箭和骨矛，显然是蛮玉部落的人！

“停船！”为首的一个蛮族壮汉用生硬的通用语喊道，“我们要搜查！”

快船上的水手们立刻紧张起来，纷纷看向林枫。

林枫心中急转。前有蛮族拦截，后可能有周家的人追来，情况危急！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碎玉符再次微微发热。与此同时，那群蛮族人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交头接耳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林枫所在的船舱。

林枫暗叫不好，手握紧了鉴玉刀，准备拼命一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为首的蛮族壮汉突然举起手，示意手下放下武器。他独自跳上快船，大步走到林枫面前，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最终停留在他胸口藏玉符的位置。

壮汉用蛮语快速说了几句什么，见林枫一脸茫然，又改用生硬的通用语问道：“你，认识石云天？”

林枫心中一震，谨慎地回答：“石老于我有恩。”

壮汉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回头对族人喊道：“让他们过去！”

蛮族人迅速挪开排筏，让出通道。壮汉最后对林枫说了一句：“小心暗影。”便跳回排筏上。

快船顺利通过关卡，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却又满心疑惑。

“怪事，蛮族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一个水手嘀咕道。

林枫却心中波涛汹涌。石老的名字竟然连蛮族人都知道？而且他们似乎因为石老而放行？还有那句“小心暗影”是什么意思？是指暗影商会吗？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各方势力都在其中，而他自己，似乎正处于网的中心。

快船继续前行，终于在日落前抵达了三岔驿。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因为是三条水路的交汇处而得名，虽不大却十分繁华热闹。

水手们将林枫兄妹送上岸，便告辞返回。临别前，塞给林枫一些银钱：“蛟爷吩咐的，说你们路上用得上。保重！”

站在三岔驿的码头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林枫握紧了妹妹的手。新的环境，新的挑战。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去王都的方法。

而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两个刚刚踏入小镇的少年少女。

江雾虽散，前方的路却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