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断玉 第157章 金枝玉叶亦寒苦

薇儿与六公主玉玲珑的初次会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比预想中更为深远。

不过数日，吏部尚书千金李小姐便派人送来了几本泛黄的古籍抄本，皆是其家族收藏中关于奇异体质与上古病症的杂记。虽非原版，且内容零散，真假难辨，但对林枫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他与薇儿一同翻阅，凭借灵瞳的敏锐感知与薇儿自身的体悟，竟真的从中找到了一些可能与“寒玉绝脉”及“玉灵族”相关的模糊记载，虽未能直接指明解决之法，却提供了几个新的探查方向。

更让林枫意外的是，通过薇儿这层关系，一些原本对林枫持观望甚至敌视态度的文官家眷，态度似乎有所缓和。至少，在公开场合，针对林枫的激烈言辞少了许多。这便是内帷影响力的初步显现。

这一日，薇儿再次受邀前往六公主府。此次并非正式的茶会，而是玉玲珑邀她过府赏玩一株新得的、据说能安神养气的“月华幽兰”。

林枫本欲陪同，却被薇儿婉拒。

“哥哥，女儿家赏花谈心，你在旁反而不便。况且，六公主府戒备森严，不会有事的。”薇儿浅笑，眼中却有一丝坚持。她希望自己能独立为兄长分担更多。

林枫知她心意，也不再坚持，只是暗中安排了两名机警的侍卫远远跟随。

六公主府，暖香阁。

与上次不同，此次阁内仅有玉玲珑与薇儿二人。那株月华幽兰被安置在白玉盆中，花瓣晶莹剔透，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散发着柔和的月白色光晕，确实有宁神静气之效。

品过香茗，赏玩片刻后，玉玲珑屏退了左右侍女。阁内只剩下她们二人，以及那株静静绽放的异兰。

“林姑娘，”玉玲珑的声音比往日更显轻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可知我为何独独邀你赏这幽兰？”

薇儿心思敏锐，察觉到公主今日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恭敬道：“公主厚爱，薇儿感激不尽。此兰幽静，光华内敛，与公主气质相合。”

玉玲珑轻轻摇头，伸出纤纤玉指，轻触那冰凉的花瓣，幽幽一叹：“光华内敛？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就像这花，只能在夜间、在这暖阁中绽放，见不得真正的日月风光。”

她转头看向薇儿，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迷雾：“林姑娘，你虽出身平民，但有兄长拼死护你，为你寻药，为你遮风挡雨。你可知道，我虽贵为公主，金枝玉叶，看似尊荣无限，实则……亦有我的‘寒苦’。”

薇儿心中一动，知道公主今日是要敞开心扉了。她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我母妃早逝，父皇虽疼我，但国事繁忙，又能分得几分心思给我？这深宫高墙，看似繁华，实则冰冷。兄弟姐妹众多，各有算计，真心几何？我自幼体弱，太医院束手无策，只能常年静养，与药石为伴。他们都说我是玉体娇贵，需精心供养，可谁又知道，我宁愿有一副健康的身体，能跑能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像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困在这华丽的牢笼里。”

玉玲珑的语气很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孤寂与无奈，却让薇儿感同身受。她也是自幼与病痛为伴，深知那种身不由己的痛苦。

“公主……”薇儿轻声唤道，眼中流露出真挚的同情。

“叫我玲珑吧，此处没有外人。”玉玲珑勉强笑了笑，“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林姑娘。至少，你的痛苦是看得见的寒疾，有明确的敌人。而我的痛苦……是无形的枷锁，是这身份，是这命运。甚至连我这场病，都……”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

薇儿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联想到哥哥之前提及的宫中诡谲，以及那幽冥殿的刺杀，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她试探着轻声问道：“玲珑姐姐，你的病……莫非……并非天生？”

玉玲珑娇躯微微一颤，猛地抬头看向薇儿，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但很快又化为更深的苦涩与无奈。她沉默良久，方才幽幽道：“薇儿妹妹，你果然聪慧……此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高墙分割的天空，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六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太医院都以为我熬不过去了。后来……是国师出手，以一枚奇特的‘冰魄凝神玉’为我镇住魂魄，才捡回一条命。但自那以后，便落下了这体弱畏寒、神魂不稳的病根，需常年以特定暖玉温养，与药石为伴。”

冰魄凝神玉？镇住魂魄？

薇儿心中剧震！这听起来，根本不像是治病，反倒像是……封印？！难道六公主这场病，并非天灾，而是**？国师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这王都的水，实在太深了！连金枝玉叶的公主，都可能沦为某些阴谋的牺牲品！

“玲珑姐姐……”薇儿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想要传递一些温暖，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同样冰凉。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玉玲珑感受到薇儿手中的凉意，反而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你看，我们倒是同病相怜。你的身体是寒的，我的心，也是寒的。”

她反握住薇儿的手，低声道：“薇儿，我知你兄长志不在朝堂，他所求之事，牵扯极大，危险重重。我虽不能直接相助，但在这深宫之内，一些消息，或许能通过我，传递出去。只希望……若有朝一日，你们能找到治愈自身之法时，莫要忘了，这深宫之中，还有一个同样在苦苦挣扎的姐妹。”

这一刻，两位少女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超越了身份地位的差距，只剩下彼此的理解与支撑。金枝玉叶亦寒苦，这其中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薇儿回到别院，将今日与玉玲珑的谈话，尤其是关于她病症的疑点，尽数告知了林枫。

林枫听后，久久沉默。国师、幽冥殿、公主的怪病、自己的灵瞳、薇儿的寒脉、混沌帝玉……这一切之间，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拢。

“看来，这位六公主，也是局中人，甚至可能是……关键的一环。”林枫目光深邃，“薇儿，你与她交好，务必小心。涉及国师，此事非同小可。”

“我明白，哥哥。”薇儿点头，“玲珑姐姐她……很苦。我们能帮，便帮一把吧。”

就在林枫兄妹因六公主的隐秘而心情沉重之时，七皇子玉龙霄那边，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经过多方斡旋与博弈，陛下终于御笔朱批，准许林枫进入皇室秘藏“天禄阁”查阅资料，权限为……乙等！

虽然并非最高等的甲等权限，无法接触最核心的帝国机密，但乙等权限，已足以查阅大部分关于历史、地理、宗门、异兽、以及部分非核心的上古秘辛记载！这其中包括了林枫最想看到的，关于混沌帝玉和玉灵族的相关资料！

“太好了！”林枫接到玉龙霄亲自送来的通行玉符，心中激动难抑。这是他来到王都后，迈出的最具实质性的一步！

“不要高兴得太早。”玉龙霄提醒道，“天禄阁内，并非只有典籍。那里也是皇室供奉清修之地，规矩森严，且有高手坐镇。你持此玉符，可在一层、二层阅览，时限为十日。切记，不可损坏典籍，不可擅闯禁地，否则，本王也保不住你。”

“殿下放心，林枫晓得轻重。”林枫郑重接过玉符。

“另外，”玉龙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秋狝之期将近，老二和老四那边，恐怕不会安分。你进入天禄阁期间，本王会加派人手保护你妹妹。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

林枫点头，他知道，获取权限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或许就在这天禄阁之内，以及之后的秋狝之中。

次日，林枫沐浴更衣，独自一人，手持通行玉符，来到了位于皇城深处，被重重阵法与禁军守卫的“天禄阁”。

这是一座高达九层的巨型塔楼，通体由一种罕见的“星辰玉”砌成，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仿佛凝聚了无数岁月与知识的力量。

验过玉符，穿过层层禁制，林枫终于踏入了这座王朝的智慧宝库。

第一层空间极为广阔，书架林立，直抵穹顶，上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玉简、书卷、骨片甚至兽皮，分门别类，浩如烟海。空气中弥漫着书香与古老的气息，令人心生敬畏。

林枫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根据之前得到的线索，首先寻找那本《万脉源流考》以及所有与“玉灵族”、“混沌帝玉”相关的记载。

他凭借灵瞳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很快在二层一个相对偏僻的书架角落，找到了那本以某种兽皮制成的《万脉源流考》。书页泛黄，字迹古朴，其中确实记载了大量稀奇古怪的体质与脉象，包括“玉灵之体”（描述为亲和万玉，神魂特异，但易遭天妒，多早夭或体质有缺）、 “玄冰之脉”（描述为体内自成玄冰世界，寒气源自本源，非外力可解）等，看得林枫心惊肉跳，这些描述与薇儿的情况竟有七八分相似！

但书中并未给出具体的解决之法，只模糊提及“需寻本源，逆天改命”，“混沌之气或可中和”等语焉不详的句子。

林枫将关键内容牢记于心，又花费了数日时间，查阅了数十份相关的玉简和古籍。关于混沌帝玉的记载大多零碎而神秘，有的说它是开天辟地时遗留的混沌核心，蕴含造化之机；有的说它是上古玉灵族供奉的圣物，能沟通天地；还有的说它是一场席卷大陆的浩劫源头，被上古大能击碎封印……

信息庞杂，真假难辨。但林枫结合自身灵瞳与那枚神秘石蛋的感应，隐隐觉得，混沌帝玉绝非单纯的宝物或灾星，它似乎关系到这片大陆某种根本性的规则或平衡。

这一日，他正在翻阅一份关于上古宗门“玉神宫”的残卷，忽然，灵瞳微动，感受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一丝熟悉阴寒气息的能量波动，自三层楼梯口的方向一闪而逝！

三层，那是甲等权限才能进入的区域！

而这股阴寒气息……与那幽冥殿杀手，以及柳青青所中诅咒，同源！

“幽冥殿的人，竟然能潜入天禄阁三层？”林枫心中骇然，瞬间警惕到了极点！他不动声色，依旧装作在查阅典籍，但神识与灵瞳已悄然锁定那个方向。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道隐晦的气息再次出现，并且似乎在缓缓向下移动！

林枫心念电转，对方潜入甲等区域，所图定然极大！自己是否要插手？一旦插手，必然暴露，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但若放任不管，谁知会酿成何等大祸？

就在他犹豫之际，那道气息已悄然来到了二层，并且似乎……朝着他所在这个偏僻角落而来！

目标是我？！

林枫瞬间明了！对方并非偶然路过，而是冲着他来的！是在三层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还是……发现自己也在查阅相关典籍，动了灭口或擒拿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避无可避！体内混沌玉气悄然运转，灵瞳之力蓄势待发。

脚步声轻轻响起，一道穿着天禄阁内部执事服饰、面容普通的中年人身影，出现在书架尽头。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却如同毒蛇般锁定了林枫。

“这位公子，可是在查找关于‘混沌之气’的典籍？”那“执事”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精神压迫，“此地有些孤本，记录更为详尽，不知公子可有兴趣，随在下前往内室一观？”

林枫心中冷笑，内室？怕是阎罗殿吧！

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警惕：“哦？还有更详尽的孤本？不知在何处？阁下是……”

“在下乃天禄阁乙字库执事，姓影。”“执事”笑着走近，袖袍微动。

就在两人距离不足五步之遥的瞬间！

林枫灵瞳猛地爆发出混沌光芒！他清晰地“看”到，对方袖中一道乌光如同毒龙出洞，直射自己丹田气海！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同时，一股强大的神魂冲击如同无形重锤，狠狠砸向他的识海！

双重绝杀！

“等你多时了！”

林枫早有准备，在对方动手的刹那，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滑开，同时并指如剑，混沌玉气凝聚的指风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向那道乌光！

“叮！”

指风与乌光碰撞，竟是一枚刻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长针！针上蕴含的阴寒魂力比之前遇到的杀手强横数倍！

但林枫的混沌指风蕴含侵蚀万物之力，竟将那长针上的符文灵光瞬间磨灭大半，长针轨迹一偏，擦着林枫腰间飞过，深深没入后方书架之中，那一片区域的玉简瞬间蒙上一层灰败之色，灵性大失！

而那股神魂冲击，在撞入林枫识海的瞬间，便被识海中那团自行旋转的混沌雾气吞噬、消融，竟未能掀起太大波澜！

“什么？！”“影执事”脸上首次露出骇然之色！他这蓄势已久的蚀魂针与神魂冲击，便是玉灵巅峰修士也难以轻易接下，对方不过玉师境界，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那双眼睛……

他意识到不妙，身形暴退，同时双手结印，周身黑气涌动，就要施展更强秘法或遁走！

“想走？留下吧！”

林枫岂能让他逃脱？灵瞳锁定对方气机，脚下游龙步发挥到极致，如影随形！他不再保留，体内混沌玉气奔腾咆哮，右拳之上，灰蒙蒙的气流缠绕，仿佛握着一团微型的混沌风暴，一拳轰出！

这一拳，看似朴实无华，却蕴含着他目前对混沌玉气的最高理解——混乱、侵蚀、崩解！

混沌崩拳！

拳风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书架上的禁制灵光剧烈闪烁！

“影执事”感受到这一拳中蕴含的恐怖毁灭气息，脸色剧变，仓促间双臂交叉，黑气凝聚成一面厚重的鬼面盾牌挡在身前！

“轰！！！”

混沌崩拳狠狠砸在鬼面盾牌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万物都在被强行分解、崩碎的诡异声响！

那面由精纯阴寒魂力凝聚的鬼面盾牌，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以拳头击中的点为中心，迅速蔓延出无数裂纹，然后……轰然溃散！化作漫天黑气，被混沌拳劲席卷、吞噬！

拳劲余势不衰，狠狠印在“影执事”交叉的双臂上！

“咔嚓！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影执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臂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整个人如同被蛮荒巨兽撞中，口喷鲜血，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连续撞塌了数个书架，最后重重砸在墙壁上，缓缓滑落，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整个二层，一片狼藉，无数典籍散落在地。

林枫收拳而立，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这混沌崩拳威力巨大，但对玉气和精神的消耗也极为恐怖。

他走到那奄奄一息的“影执事”面前，灵瞳扫视，确认其已无反抗之力，正想逼问。

忽然，那“影执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狂热，体内残余的阴寒魂力猛地逆转、坍缩！

“不好！他要自爆魂海！”林枫脸色一变，急速后退！

然而，预想中的剧烈爆炸并未发生。只见那“影执事”七窍之中流出乌黑的血液，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其神魂竟在瞬间自我湮灭，不留丝毫痕迹！

好狠辣果决的手段！这幽冥殿，究竟是何等可怕的组织？

林枫看着地上的尸体，眉头紧锁。天禄阁内发生刺杀，此事定然无法善了。他必须立刻向此间守卫和七皇子禀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那本《万脉源流考》上。虽然过程惊险，但此行的目的，总算达成了一半。

只是，这幽冥殿的阴影，似乎无处不在，连皇室重地都能渗透。接下来的路，恐怕会更加难走。

金枝玉叶亦寒苦，而这探寻真相、逆天改命之路，更是布满了荆棘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