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断玉 第66章 一纸契约锁商盟

夜色浓稠如墨，黑石镇万籁俱寂。迎客居客栈二楼房间内，空气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林枫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对铁山和盘托出。铁山虽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对林枫有着绝对的信任，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无论如何都会跟着干。

计划的核心在于“出其不意”和“借力打力”。暗影使者认定他们会选择相对隐蔽但危险的“毒龙涧”，并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那么，他们偏偏要反其道而行，选择那条被山体滑坡堵塞、看似死路的“一线天”！

但这并非盲目送死。林枫的打算是，利用下半夜到天明的这段时间，想办法制造一个他们已经连夜仓皇逃往“毒龙涧”方向的假象，迷惑暗影使者。然后，他们再悄然折返，尝试寻找能否绕过“一线天”滑坡区域的小路，或者……利用某些非常规手段通过。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误导”和“速度”。误导必须逼真，速度必须够快，要在暗影使者发现上当并追来之前，尽可能拉开距离。

“铁山兄弟，我们需要制造点动静，但要小心，不能真的惊动他们。”林枫目光扫过房间，落在了那扇对着客栈后院的窗户上。

铁山会意，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拍了拍胸膛，表示包在他身上。

后半夜，正是人最困倦之时。林枫将精神力凝聚到极致，如同最灵敏的触角，感知着隔壁房间的动静。那两个暗影使者似乎已经休息，气息平稳，但那种若有若无的警惕感依然存在。

时机到了！

铁山深吸一口气，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灵巧。他轻轻推开窗户，如同狸猫般翻了出去，落在后院松软的土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按照计划，他需要在后院靠近镇外“毒龙涧”方向的位置，留下一些明显的痕迹——比如几个深陷的脚印，一块被故意撕下的、带有林枫气息的衣角布条，以及模仿仓促间丢弃的、空了的干粮袋。

与此同时，林枫在房间内，也开始了他的布置。他取出那枚得自沙匪的、品质最劣的火符，小心翼翼地将其激发，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让其在墙角燃烧，制造出一种匆忙间试图销毁某物却不慎留下痕迹的假象。微弱的火光和淡淡的焦糊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但又不足以立刻引发大火或惊动整个客栈。

做完这一切，铁山悄无声息地返回房间。林枫立刻示意薇儿准备好，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

果然，隔壁房间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响动。那两个暗影使者被焦糊味和后院隐约的动静惊动了！林枫能“听”到他们快速而低沉的交流，以及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的声音。

片刻后，隔壁房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出房间，显然是去后院查看情况了。

就是现在！

林枫低喝一声：“走！”

三人毫不犹豫，如同离弦之箭，从房间另一侧早已观察好的、通往客栈侧门的方向快速潜行。林枫拉着薇儿，铁山殿后，他们的动作迅捷而安静，充分利用了客栈结构的阴影和死角。

顺利溜出客栈侧门，外面是黑石镇漆黑的小巷。没有丝毫停留，三人按照白天观察好的路线，朝着与“毒龙涧”完全相反的“一线天”方向，发足狂奔！

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肺部火辣辣地疼，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不敢有片刻停歇。林枫的精神力全面开启，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前方的道路和可能存在的危险。薇儿咬紧牙关，努力跟上哥哥的步伐，腕上的手环在奔跑中微微晃动，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铁山如同人形猛犸，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们必须在暗影使者识破骗局、追上来之前，尽可能远离黑石镇，并找到通过“一线天”的方法！

就在林枫三人消失在镇外黑暗中约莫一炷香后，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回到了迎客居客栈的后院。正是那两名暗影使者。

矮个子黑衣人蹲下身，仔细查看着铁山留下的脚印和布条，又抬头望向“毒龙涧”方向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果然沉不住气，想连夜逃往毒龙涧。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

高个子黑衣人却微微皱眉，踢了踢那个空干粮袋：“痕迹做得有点太明显了，像是故意留下的。”

矮个子冷哼一声：“慌不择路罢了。那个蛮子头脑简单，留下这些破绽很正常。况且，他们除了毒龙涧，还有别的路可走吗？一线天那是死路！走，追！别让他们真的钻进毒龙涧深处，那里面麻烦不少。”

两人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化作两道淡淡的黑烟，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毒龙涧”方向追去。他们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却不知已经踏入了林枫精心编织的误导陷阱之中。

与此同时，林枫三人已经狂奔出了十余里，来到了“一线天”峡谷的入口处。

所谓一线天，是两座陡峭山峰之间的一道狭窄裂缝，最窄处仅容两三人并行，曾是穿越黑风山脉最快捷的通道。但此刻，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峡谷入口处被大量的碎石和泥土堵得严严实实，形成了一座数丈高的乱石堆，彻底断绝了通路。山体滑坡的痕迹清晰可见，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

“完了，路真的堵死了！”铁山看着那巨大的乱石堆，瓮声瓮气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沮丧。

林枫也是心中一沉。虽然他预料到情况会很糟，但亲眼看到这如同天堑般的障碍，还是感到一阵无力。绕路？毒龙涧方向是死路，其他方向要么是未知的险地，要么需要绕行极远，他们的干粮和体力都支撑不住。

难道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

不甘心！林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混沌灵瞳在黑暗中泛起微光，仔细审视着眼前的乱石堆。石堆是由大小不一的岩石和泥土混合而成，结构并不稳定。他尝试用精神力感知石堆后方，却发现被厚厚的土石阻挡，难以穿透。

“哥，你看那边！”薇儿忽然指着石堆一侧的崖壁低声叫道。

林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靠近崖壁的地方，乱石堆与山体之间，似乎有一个被藤蔓和坍塌物半遮掩的缝隙！那缝隙不大，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处。

一丝希望从林枫心中升起。他快步走过去，拨开茂密的藤蔓，发现那确实是一个狭窄的洞口，似乎是山体滑坡时，巨石卡在山壁上形成的三角空隙，或者……是某个被掩埋的天然洞穴的残余出口？

洞口仅容一人匍匐通过，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散发出潮湿阴冷的气息。

“有路！”铁山也兴奋起来。

但林枫却皱起了眉头。这洞口太狭窄，里面情况未知，万一是个死胡同，或者里面有危险生物，被困在里面就是瓮中之鳖。而且，暗影使者随时可能发现上当追来，他们没有时间慢慢探索。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薇儿腕上的那个神秘手环，再次发生了异动！它并没有发光，但薇儿却清晰地感觉到，手环传来一股微弱的、带着指引意味的凉意，指向那个黑漆漆的洞口深处！

“哥……它……它好像指向里面……”薇儿怯生生地举起手腕。

林枫目光一凝。这手环的神秘他早已见识，那缕守护残魂称薇儿为“玉灵”，其指引或许真有深意。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赌一把！”林枫当机立断，“我先进去探路，铁山兄弟，你护着薇儿跟在后面，保持距离，如果有危险，立刻后退！”

说完，他不再犹豫，拔出备用的匕首，矮身钻进了那狭窄的洞口。洞内崎岖不平，充满了碎石和淤泥，只能匍匐前进。黑暗和压抑感扑面而来，但林枫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着前方的一切。

爬行了约莫十几丈，前方似乎开阔了一些。林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条更加古老的地下裂隙。这条裂隙并非人工开凿，而是自然形成，两侧岩壁湿滑，头顶不时有水滴落。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有微弱的气流从裂隙深处吹来！

有气流就意味着有出口！

“安全！过来吧！”林枫低声向后喊道。

很快，铁山和薇儿也相继爬了进来。三人沿着这条隐秘的地下裂隙，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裂隙蜿蜒曲折，时宽时窄，有时需要涉过及膝的冰冷地下水，有时需要攀爬陡峭的岩壁。过程极其艰难，但那股指引般的气流始终存在，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出口近了！

三人精神大振，加快脚步。亮光越来越大，最终，他们钻出了裂隙，重新回到了月光照耀之下。

眼前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山坡，身后是巍峨的黑风山脉。他们成功绕过了被堵塞的“一线天”峡谷，来到了山脉的另一侧！

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铁山忍不住低吼一声，发泄着心中的激动。薇儿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然而，林枫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并未脱离险境。暗影使者发现上当后，很可能还会追来。他们需要尽快找到官道，混入人流，才能彻底摆脱追踪。

根据星象和地图判断，下了这个山坡，应该就能找到通往下一个郡城的官道。

就在三人准备下山时，林枫的目光忽然被山坡下方不远处的一点灯火吸引。那似乎是一个临时营地，几辆带有统一标志的货车围成一圈，中间燃着篝火，几个人影在火边晃动。货车上插着的旗帜，在月光下隐约可见一个“苏”字。

“是商队？”林枫心中一动。如果能混入一个前往王都方向的商队，无疑是最好的掩护。

他示意铁山和薇儿隐蔽，自己则悄然靠近营地，仔细观察。这支商队规模不大，护卫看起来也普普通通，似乎是一支运送普通货物的队伍。但林枫注意到，在营地中央，篝火旁坐着一个穿着锦袍、看似管事的中年人，气度沉稳，不像普通商人。他手中正拿着一张地图，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林枫沉吟片刻，决定冒险一试。他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疑，然后迈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向着营地走去。

“什么人？！”商队护卫立刻警觉起来，拔出了兵器。

林枫在离营地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拱了拱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各位朋友请了，在下兄妹三人是进山采药的药师，不幸遭遇山匪，侥幸逃脱，却迷了路，干粮也耗尽了。看到贵商队在此扎营，特来求助，望能行个方便，带我们一程到前方郡城，必有重谢！”他刻意隐瞒了真实来历和被追杀的事实，编造了一个相对合理的借口。

那锦袍管事抬起头，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枫，又看了看他身后跟来的铁山和薇儿（薇儿此刻用布巾遮住了大半脸庞），尤其是在铁山那异于常人的体型上停留了片刻。

“采药？这黑风山脉可不是采药的好地方。”管事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审视，“你们从哪个方向来的？”

“从……从一线天方向绕过来的，那边堵死了。”林枫如实相告，这点无法隐瞒。

管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一线天被堵了快半个月了，你们能从那边绕过来？看来几位本事不小啊。”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林枫心中暗叫不好，对方起了疑心。他正想再解释，那管事却摆了摆手，示意护卫收起兵器。

“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管事笑了笑，笑容却未达眼底，“带你们一程也无妨。不过，我苏家商队有规矩，不能白带人。这样吧，我看小兄弟你像是读过书的人，我这儿正好有份契约，是跟前面郡城一家玉料行签的供货文书，有些条款我看得不太明白，你帮我瞧瞧，解读清楚了，就算作路费，如何？”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递向林枫。

林枫心中疑窦丛生。这管事的态度转变太快，而且让他看契约？这未免太巧合了。但他此刻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接过羊皮纸。

展开羊皮纸，上面是用标准的王朝文字书写的商业契约，条款清晰，并无任何晦涩难懂之处。林枫快速浏览了一遍，正准备开口解读，目光却猛地定格在契约末尾的签名和印章上！

乙方的签名是“通宝玉料行”，而印章……那印章的纹路，竟然与他脑海中《万玉源纹考》残卷里提到的、某种用于标识物品归属的、极其古老的“商盟契纹”有七八分相似！这种契纹，据残卷记载，与上古时期一个掌控大陆贸易的神秘组织有关！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当他下意识地运转混沌灵瞳看向那印章时，羊皮纸上那普通的朱砂印泥下方，竟然隐隐浮现出一行用特殊隐形药水书写的、只有用特定方法才能看到的小字：

“暗影追踪，欲借君力。商盟之路，可保平安。若愿合作，轻叩纸面三下。”

林枫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商队管事！这是“暗影”组织的人？不对！如果是暗影，直接动手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而且这印章和隐形字迹，指向的是一个更加神秘、能与暗影抗衡的势力——难道就是残卷中提到的那个古老“商盟”？

电光火石间，林枫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对方显然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或者至少看出了他们正在被追杀。这番举动，既是试探，也是招揽？所谓的“商盟之路，可保平安”，是诱饵还是真的出路？

合作？与虎谋皮？还是拒绝，继续亡命天涯？

林枫抬起头，看向那面带微笑的管事，对方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悉他内心的挣扎。

空气仿佛凝固了。薇儿和铁山紧张地看着林枫，不知道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片刻之后，林枫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伸出食指，看似无意地，在羊皮纸的空白处，轻轻敲击了三下。

一纸契约，看似平常，却瞬间将他们的命运，与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商盟，牢牢锁定。前方的路，是通往平安的坦途，还是更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少年的选择，将引领他们走向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