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断玉 第39章 初临郡城灯火阑

铁山所说的蛮族秘密联络点位于王都外城西北角的“混居区”。这里居住着来自各地的移民和少数族裔，建筑风格杂乱，街道蜿蜒如迷宫，是王都中最混乱却也最容易藏身的区域。

联络点伪装成一家名为“石语斋”的普通玉器店，门面不大，陈列着些品质一般的玉饰。店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蛮人，名叫巴图，看到铁山时眼中闪过惊喜，但很快恢复平静。

“稀客啊，铁山小子。”巴图用蛮语说道，目光扫过林枫和薇儿，“还带了朋友？”

铁山行了蛮族礼节：“巴图长老，这两位是石尊者的传人和他的妹妹，遭人追杀，求个暂避之处。”

听到“石尊者”三字，巴图神色顿时肃穆，仔细打量林枫，目光在他胸口停留片刻——碎玉符似乎又微微发热。

“石尊者的传人...”巴图喃喃道，随即点头，“进来吧，后院有地方。”

他关上店门，引领三人穿过店铺来到后院。院子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甚至有一口小井和几间厢房。

“这里安全吗？”林枫谨慎地问。

巴图笑了笑：“石语斋开了三十年，经历三次王都清查，从未出过事。放心住下吧。”他看了眼薇儿，“这丫头脸色不好，需要医师吗？”

林枫简要说明了薇儿的病情和百草堂的诊断。巴图听后皱眉：“寒玉绝脉...确实麻烦。暖阳生脉散我知道，巴特尔家的二小子以前也得过类似的寒症，就是靠这个药缓过来的。”

林枫急切地问：“您知道哪里能买到吗？或者找到炎阳玉、凤血玉？”

巴图摇头：“暖阳生脉散只有百草堂和少数几家大药铺有售，价格昂贵。至于炎阳玉和凤血玉...”他苦笑，“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上次王都拍卖会出现一小块炎阳玉，拍出了五千玉币的天价。”

林枫心中沉甸甸的。五千玉币！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巴图安慰道：“既然到了王都，总会有办法的。你们先安顿下来，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几天，林枫三人暂时在石语斋住下。巴图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不仅提供了安全的住所，还帮他们打探外界消息。

据巴图所说，王都近期暗流涌动。国师势力与以七皇子为首的改革派明争暗斗，各大玉料商会纷纷站队。暗影商会态度暧昧，似乎内部也有分歧。而蛮族部落则保持中立，但密切关注局势发展。

“那个追杀你们的锦衣青年，查到了。”一天傍晚，巴图带来消息，“叫周宸，是周宏的堂弟，周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周家表面上是玉石商人，实则为国师办事，专门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林枫皱眉：“周宏...郡守的那个侄子？”

“正是。周家势力比想象中更大，在王都也有不小的影响力。”巴图严肃地说，“你们要格外小心。”

更令人担忧的是，玉鉴司最近加紧了对外来人员的排查，特别是在混居区一带。

“恐怕是在找你们。”巴图道，“这里不能久留了，得想办法给你们弄个合法身份。”

林枫沉思片刻，忽然想起苏婉清给的名帖：“巴图长老，您知道内城苏家吗？”

巴图挑眉：“苏家？当然知道。苏万城是王都最大的玉料商之一，暗影商会在王都的代言人。怎么，你认识苏家的人？”

林枫取出名帖：“他女儿苏婉清曾邀我为苏家工作。”

巴图接过名帖仔细查看，脸色变幻：“这倒是条路子。苏家与周家素来不和，若得苏家庇护，周家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他犹豫道，“暗影商会水太深，卷入其中未必是好事。”

林枫苦笑：“我们现在还有选择吗？”

为了薇儿的病和安全，他决定冒险接触苏婉清。

第二天，林枫稍作打扮，独自前往内城苏府。内城与外城截然不同，街道更宽阔整洁，守卫更森严，行人衣着也更华丽。苏府位于内城东区的贵族聚居地，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府邸，门庭若市，车马如流。

林枫递上名帖后，被门房引到偏厅等候。约莫一炷香后，苏婉清翩然而至。

“林公子果然来了。”她微笑道，“考虑得如何？”

林枫开门见山：“承蒙苏小姐厚爱，在下愿意为苏家工作，但有两个条件。”

“哦？说说看。”

“第一，我需要预支三年份的暖阳生脉散，或者相应的资金；第二，保证我妹妹的安全和医疗。”

苏婉清挑眉：“暖阳生脉散？三年份？那可是近万玉币。林公子觉得自己值这个价吗？”

林枫平静地回答：“值不值，苏小姐观察我多日，自有判断。”

苏婉清注视他片刻，忽然笑道：“好，爽快！条件我答应了。不过相应的，你需要与苏家签订十年契约，期间不得为其他家族服务。”

十年契约！这几乎是卖身契了。但想到薇儿的病，林枫没有犹豫：“可以，但我需要先见到药物和安排妹妹的住处。”

“合理。”苏婉清点头，“今天你就可以带妹妹来苏府，我会安排医师和住处。至于暖阳生脉散，三日内备齐。”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反而让林枫心生疑虑。但眼下别无选择，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石语斋，林枫将情况告知铁山和巴图。铁山立即反对：“太危险了！苏家明显另有所图！”

巴图却沉吟道：“未必是坏事。苏家虽然势大，但信誉尚可。既然公开招揽，短期内应该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只是这十年契约...”他摇头，“代价太大了。”

林枫坚定地说：“为了薇儿，值得。”

当天下午，林枫和薇儿在苏府管家的接引下，搬入了苏府西苑的一处独立小院。院子虽不大，但整洁雅致，还有专门的侍女伺候。苏家的医师也为薇儿做了详细检查，确认了百草堂的诊断。

铁山不放心，也在苏府附近找了个佣工的活儿，以便随时照应。

三天后，苏婉清如约送来三十剂暖阳生脉散和一块三品暖玉——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炎阳玉或凤血玉，但也能暂时缓解薇儿的症状。

“从明天开始，你到府中的玉料库工作，负责初步鉴定和分类新到的原石。”苏婉清交代道，“月薪一百玉币，表现好还有奖金。”

月薪一百玉币！这远高于市场价，再次让林枫感到不安。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下。

苏府的玉料库规模惊人，每天都有大量原石从各地运来，需要鉴定分类后送往不同加工作坊。林枫的工作就是进行初步鉴定，判断原石的品质和价值。

这对拥有灵瞳的他来说并不难，甚至有些大材小用。但他谨慎地控制着表现，只展现出比常人稍好的水平，避免过于引人注目。

然而几天后，苏婉清突然将他叫到书房。桌上放着几块他鉴定过的原石。

“林公子，解释一下。”苏婉清语气平静，但目光锐利，“这块莫湾基老坑料，你评为中下等，但开窗后却是高冰阳绿；这块后江料，你评为上等，切开后却只有表层薄绿...你是故意看错，还是能力不稳定？”

林枫心中一惊，没想到苏婉清如此细心，竟然复查他的鉴定结果。他确实故意颠倒了几个判断，以掩饰真实能力。

见他不语，苏婉清起身走到窗前：“我知道你有顾虑，怕展露真正能力后会陷入危险。但苏家招揽你，看中的就是你的潜力。若你始终藏拙，我们何必付出如此代价？”

她转身直视林枫：“直说吧，我需要知道你的真实水平。这对接下来的计划很重要。”

林枫沉默片刻，终于道：“我能做到九成准确率，但需要付出代价——每次全力鉴定后，会虚弱一段时间。”

这是部分实话，灵瞳使用确实有反噬，但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苏婉清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足够了。从明天起，你专门负责高级原石的鉴定，月薪翻倍。另外...”她取出一枚玉牌，“这是苏府藏书楼的通行令，里面有些鉴玉方面的典籍，或许对你有帮助。”

林枫接过玉牌，心中微动。苏婉清这手恩威并施玩得娴熟，确实不是简单人物。

接下来的日子，林枫白天在玉料库工作，晚上则在藏书楼研读。苏府的藏书确实丰富，有许多外界罕见的鉴玉秘籍和修炼法门，让他受益匪浅。灵瞳的反噬也在清灵丹和修炼中逐渐减轻。

薇儿的情况稳步好转，暖阳生脉散配合暖玉佩戴，让她脸色红润了许多，甚至能偶尔到院子里散步了。铁山不时前来探望，带来外界消息。

表面看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林枫始终保持着警惕，他知道苏家的投资必有所图，平静之下定然暗流涌动。

果然，一个月后，苏婉清再次找到他，带来了一个特殊任务。

“三日后，王府举办赏玉大会，苏家也在受邀之列。你陪我同去，担任鉴玉顾问。”

林枫心中一惊。王府！那可是七皇子的府邸！这种场合必然群英荟萃，风险极大。

“苏小姐，我经验尚浅，恐怕难当此任...”

苏婉清打断他：“不必谦虚。赏玉大会表面是雅集，实则是各势力展示实力、招揽人才的舞台。我需要你帮我鉴定几件特殊物品，这对苏家很重要。”

她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也是你证明价值的机会。若表现得好，或许能提前获得炎阳玉的消息——我听说王府就收藏着一块。”

林枫顿时心动。炎阳玉！这正是薇儿最需要的！

“好，我去。”他最终答应。

苏婉清露出满意的微笑：“明智的选择。这三日你好好准备，需要什么尽管提。”

接下来的三天，林枫全力准备。他不仅在藏书楼查阅往届赏玉大会的资料，还通过巴图的关系，打探到一些内部消息。

据巴图所说，这次赏玉大会非同寻常。国师与七皇子的斗争已到关键阶段，双方都在拉拢各方势力。暗影商会态度暧昧，苏家的选择很可能影响大局。

“赏玉大会上很可能有人发难，试探苏家立场。”巴图警告道，“你务必小心，不要卷入过深。”

大会当日，苏婉清精心打扮，一袭水绿色长裙，典雅而不失英气。林枫则换上苏家准备的鉴玉师礼服，显得庄重许多。

王府位于内城核心区域，戒备森严。出示请柬后，马车直接驶入府内。只见庭院中已聚集了不少宾客，个个非富即贵。玉石展台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上面陈列着各式珍奇玉器。

苏婉清低声为林枫介绍主要人物：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是宫廷首席鉴玉师；那个锦衣中年是周家家主；那几个身着异域服饰的是海外玉商...

林枫默默记下，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他能感觉到多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敌意。

赏玉会开始后，宾客们自由观赏交流。苏婉清带着林枫看似随意地漫步，实则目标明确地走向几个特定展台。

“重点看这三件。”她低声指示，“那块龙纹玉佩、那尊玉鼎、还有那套玉编钟。我要知道它们的真实价值和...特殊之处。”

林枫点头，依次上前鉴定。凭借灵瞳和日益精湛的技艺，他很快有了判断。

“龙纹玉佩是古物，但并非宣传的西周制品，而是汉代仿品，价值约三千玉币；玉鼎材质普通，但内刻微型聚灵阵，是修炼法器，价值难估；玉编钟...”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其中两个钟内藏暗格，似乎有东西。”

苏婉清眼中闪过惊喜，显然这正是她想要的信息。

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苏小姐，这位眼生得很，不介绍一下吗？”

周家家主周坤带着几人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林枫。

苏婉清从容应对：“周世伯，这位是我苏家新聘的鉴玉师，林枫林先生。”

“哦？”周坤挑眉，“能得苏小姐青睐，想必有过人之处。正好，我新得一块奇石，无人能断，可否请林先生指点一二？”

他示意随从捧上一个玉盒，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表面布满孔洞的奇异石头。

周围宾客纷纷围拢过来，显然看出这是周家在故意发难。

林枫凝神观察。这块石头确实奇特，表面毫无玉气，仿佛普通石灰岩。但当他调动灵瞳时，却感到一种异常的阻力，仿佛石头内部有什么东西在阻挡探查！

他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普通石头！

集中全部精神，林枫强行催动灵瞳。一阵剧痛从双眼传来，但他终于勉强穿透那层阻碍，“看”到了内部景象——那根本不是玉石，而是一团蠕动的、散发着邪气的黑暗物质！

“这不是玉！”林枫脱口而出，“是‘噬玉虫’的巢穴！一旦破开，后果不堪设想！”

全场哗然！噬玉虫是传说中的邪物，以玉为食，能寄生人体，极难清除！

周坤脸色大变：“胡说八道！这明明是天外奇石！”

林枫坚定地说：“若周先生不信，可请宫廷鉴玉师用‘照邪镜’一验便知！”

众人目光转向那位老鉴玉师。老者沉吟片刻，取出一面古镜照向奇石。镜中顿时显现出团团黑气，隐约有虫形蠕动！

“确实是噬玉虫！”老鉴玉师骇然道，“快！用火玉盒密封处理！”

场面一时混乱。周坤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林枫一眼，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悻悻离去。

苏婉清看向林枫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做得好。这下周家可丢了大脸。”

然而林枫却感到不安。他表现得太过突出，必然引起多方注意。而且刚才强行使用灵瞳，反噬比以往更严重，眼前阵阵发黑。

赏玉会继续，但林枫已成为焦点人物，不断有人前来搭话试探。他强忍不适，勉强应对。

终于熬到赏玉会结束，林枫几乎虚脱。返回苏府的马车上，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昏死过去。

醒来时，他已躺在苏府客房中，苏婉清和医师守在床边。

“你过度消耗心神，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医师道。

苏婉清神色复杂：“没想到鉴定那奇石对你负担这么大...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林枫虚弱地摇头：“履行职责而已...苏小姐，关于炎阳玉...”

苏婉清叹了口气：“王府确实收藏着一块炎阳玉，但那是七皇子心爱之物，恐怕难以得手。不过...”她犹豫片刻，“我另有一条线索——三日后，暗影商会有一场地下拍卖会，据说有炎阳玉出现。”

地下拍卖会！林枫心中一动。这或许是更好的机会！

“我能参加吗？”

苏婉清注视他良久，终于点头：“可以，但必须以苏家代表身份参加。而且...拍卖会上龙蛇混杂，甚至可能有蛮族、海外势力出现，风险极大。”

“我愿意冒险。”林枫坚定地说。

为了薇儿，他别无选择。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好，那我安排一下。这三日你好好休养。”

她离开后，林枫独自沉思。他感觉自已正一步步走入一个精心布置的局，而布局者或许不止一方。赏玉会上的发难、噬玉虫的出现、地下拍卖会的消息...太过巧合了。

但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机遇，他都必须走下去。

王都的灯火依旧阑珊，但照亮的不再是希望，而是更加错综复杂的迷局。

少年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暗流汹涌，方显本色；棋局已开，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