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断玉 第115 初试通灵惊玉老

马车在暗影商会护卫的严密拱卫下，并未直接返回林枫那处位于城南、已然不再安全的小院，而是七拐八绕，穿过数条寂静的巷道，最终驶入了城西一片看似普通的民居区域，停在了一处门脸不起眼，但内里庭院深深、戒备森严的宅邸前。

这里是暗影商会设在王都的众多秘密据点之一，也是苏婉清为林枫安排的临时安全屋。

踏入宅院，早有等候在此的侍女引路。庭院内部别有洞天，假山流水，回廊曲折，灵气浓度远胜外界，显然布置有聚灵阵法。林枫被引至一处独立的僻静小院，院内书房、卧室、静室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间小型的炼玉房。

“林长老可在此安心休养，所需一应物品，随时吩咐下人即可。外围警戒已由商会接手，绝对安全。”引路的管事恭敬说道，随后躬身退下。

铁山自发地守在了小院门口，如同门神。那名中年妇人则无声无息地隐没在院落的阴影中，继续履行护卫职责。

林枫终于得以彻底放松下来。他先是在侍女的伺候下，简单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又服用了几枚苏婉清派人送来的、专门用于温养神识和调理内息的珍贵丹药，这才感觉那股萦绕不去的虚弱与刺痛缓解了不少。

但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强打着精神，走进了静室。

静室之内，空无一物，唯有地面中央铺设着一个辅助凝神静气的蒲团。林枫盘膝坐下，先将那封印着葬神渊黑石的封灵玉盒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身前。玉盒依旧冰凉，表面的墨色灵纹缓缓流转，将内部那危险的“寂灭”之意牢牢封锁。

他的目光并未在黑石上过多停留，而是从纳戒中，取出了另一件东西——那枚得自石叶城废料堆，让他灵瞳初开，并在天坊关键时刻救他一命的绿色灵玉残片。

残片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碧绿，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绿色的光晕在缓缓流动，散发着温和而纯净的生机气息。与那黑石中的“寂灭”之意截然相反。

林枫将残片托在掌心，灵瞳在受损状态下，依旧能模糊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那股磅礴而古老的生机本源。正是这股力量，在他神识即将被寂灭寒意侵蚀时，护住了他的核心。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林枫喃喃自语。这块伴随他崛起的残片，似乎隐藏着不比那黑石简单的秘密。

他尝试着，再次将一缕极其微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残片之中。这一次，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与反击，神识如同投入温暖的泉水，被一股柔和而充满生机的能量包裹，之前因冲击而受损的神识，竟在这股能量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修复着！

不仅如此，他识海中那因为过度消耗和冲击而变得有些黯淡的混沌灵瞳本源，也仿佛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缕生机，微微震颤着，散发出一丝欢欣与渴望的意念。

“这残片，竟然能滋养灵瞳？”林枫心中又惊又喜。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发现！混沌灵瞳的提升一直缓慢而艰难，除了日常修炼和偶尔的际遇，并无特定法门。若这绿色残片能持续滋养灵瞳，那对他的意义将无比重大！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引导着那缕神识，向残片更深处探去。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这块残片的本质，关于它为何能与黑石中的寂灭之意对抗，关于它和自己灵瞳的关联……

神识缓缓深入，周围的绿色光晕越来越浓郁，生机勃勃，仿佛置身于初春的森林。然而，就在他的神识触及到残片最核心的一点微弱光芒时——

异变再生！

不过这一次，并非攻击，而是一段破碎、模糊、充满了悲伤与不甘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入他的识海！

“……玉灵……不灭……”

“……混沌……归源……”

“……守护……最后的……”

“……大劫……封印……”

“……帝玉……碎片……”

断断续续的意念，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一片辉煌璀璨的玉石宫殿在漫天黑火中崩塌，无数身泛玉光的生灵在哀嚎中化为光点消散，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混沌气息的玉璧轰然碎裂，碎片激射向四面八方……最后，所有的画面凝聚为一双充满了无尽悲伤与决绝的、如同翡翠般剔透的眼眸！

那眼眸深深地“看”了林枫一眼，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嘱托，随即，所有的意念与画面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无踪。

林枫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这段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虽然不带恶意，但其蕴含的庞大信息量和那股跨越时空的悲怆意念，依旧让他的识海一阵翻腾。

但他眼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明悟！

玉灵族！混沌帝玉！大劫！封印！碎片！

这些关键词，与他之前了解的只言片语瞬间串联起来！

石老偶尔提及的上古秘辛，苏婉清对混沌源核的渴望，薇儿那疑似与玉灵族相关的寒疾，黑石中寂灭之意与那点圣洁的乳白光点，以及这块绿色残片中蕴含的玉灵族悲鸣与混沌帝玉的信息……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湮灭于历史长河中的古老种族——玉灵族，以及一件关乎整个大陆命运的至高宝物——混沌帝玉！

而他手中的这块绿色残片，极有可能，就是混沌帝玉的一块微小碎片！所以它才能蕴含如此磅礴的生机，所以它才能与那寂灭之意对抗，所以它才能滋养自己的混沌灵瞳！

自己的混沌灵瞳，莫非也与这混沌帝玉有关？

林枫的心脏砰砰狂跳，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的边缘！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看似普通的绿色残片，目光无比复杂。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灵玉残片，这分明是一把开启上古秘辛的钥匙，是一份沉甸甸的、跨越了万古的责任与因果！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平复下激荡的心绪。信息还是太碎片化了，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但至少，他明确了方向。

他小心翼翼地将绿色残片收回纳戒，与那封灵玉盒分开存放。这两件东西，一件代表生机与起源，一件代表寂灭与终结，彼此对立，又似乎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伤势，提升实力。没有足够的实力，知道得再多也只是徒增烦恼，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再次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运转功法，吸收丹药之力，修复受损的神识与经脉。有了绿色残片那股生机的后续滋养，他的恢复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上不少。

时间在修炼中悄然流逝，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

当林枫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傍晚。他眼眸开阖间，神光湛然，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有一段距离，但至少已无大碍，实力恢复了七八成。

他走出静室，发现苏婉清不知何时已然到来，正坐在小院的花厅中，悠闲地品着茶。铁山依旧守在院门，而那名中年妇人则静立在苏婉清身后。

“看林长老气色，恢复得不错。”苏婉清放下茶杯，美眸流转，落在林枫身上，带着一丝探究，“看来那黑石的反噬，并未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侥幸而已，还要多谢苏小姐赠药。”林枫在她对面坐下，神色平静。他自然不会透露绿色残片的秘密。

“分内之事。”苏婉清笑了笑，话锋一转，“林长老可知，昨日天坊之事，已在王都掀起不小的波澜？”

“愿闻其详。”

“四皇子回府后大发雷霆，据说砸碎了不少心爱之物。他那位幕僚，更是调动了手中不少暗线，似乎在追查什么。玄玉宗那边，虽然明面上安静，但据我们的人观察，他们与四皇子的接触更加频繁了。”苏婉清缓缓说道，如同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至于七皇子，他昨日回府后，便闭门谢客，但宫中传出消息，他在今晨的朝会上，参了四皇子一本，说他御下不严，纵容属下在天坊行凶，有损国体。”

林枫静静听着，心中冷笑。玉文瑞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玉龙霄的趁机发难更是标准操作。这王都的水，果然被他搅得更浑了。

“还有一事，”苏婉清语气微凝，“那个幽冥客，消失了。我们的人跟丢了他，此人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

林枫眉头微蹙。幽冥客的消失，绝非好事。这等人物，如同暗处的毒蛇，不叫的狗才最咬人。他一日不现身，便是一日的隐患。

“多谢苏小姐告知。”林枫点头致谢。

“林长老客气了。”苏婉清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说起来，婉清倒是十分好奇，那块让林长老不惜与幽冥客竞价，又引得四皇子铤而走险的黑石，究竟有何神异之处？不知林长老可否满足一下婉清的好奇心？”

她终于问到了核心。作为出资方和盟友，她有权知道这笔巨额投资到底换回了什么。

林枫早有准备。他沉吟片刻，道：“此石内部，确实蕴含着一股极其阴寒邪异的能量，其本质……接近‘寂灭’。”

“寂灭？”苏婉清瞳孔微缩，显然听说过这个词代表的含义，“竟是这等禁忌之力？那林长老你……”

“我自有应对之法。”林枫没有细说，转而道，“不过，在此石的核心，我还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玉灵族’相关的圣洁气息。”

“玉灵族？！”苏婉清这次是真的动容了，她猛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枫，“你确定？”

身为暗影商会的大小姐，她比常人更了解“玉灵族”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那是上古时期统治翡翠大陆的传奇种族，与混沌帝玉息息相关，其消失之谜困扰了大陆无数年！任何与玉灵族相关的线索，都价值连城！

“虽无法完全确定，但十有**。”林枫肯定地点点头，“这也是我不惜代价拿下此石的原因之一。或许，能从中找到关于玉灵族，乃至……混沌帝玉的线索。”

他适当透露了一些信息，既满足了苏婉清的好奇心，展示了黑石的价值，也再次强调了与自己合作可能带来的巨大回报，却巧妙地隐去了绿色残片的存在。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她看向林枫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同。这个少年，不仅身负异禀，心思缜密，运气更是好得逆天！随便拍块邪门石头，竟然都能牵扯出玉灵族的线索！

她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投资，简直是神来之笔！

“林长老果然是我商会的福星！”苏婉清笑容绽放，如同春花般绚烂，“既然如此，那这块黑石的研究，便全权交由林长老负责。商会会提供一切所需支持！只希望若有确切的发现，林长老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她指的是关于混沌源核信息的优先合作权。

“自然。”林枫点头应允。

就在这时，一名商会管事匆匆来到院外，低声禀报：“大小姐，玉老来了，说是想见一见林长老。”

“玉老？”苏婉清微微一怔，随即看向林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了然，“没想到，竟然惊动了他老人家……林长老，你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玉老是？”林枫疑惑。

“金不换，金大师的师兄，也是我暗影商会的首席鉴玉宗师，常年隐居商会总部，等闲不会露面。论鉴玉之术，他还在金大师之上，只是性子有些……古怪。”苏婉清解释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敬意，“他定是听说了你昨日在天坊的表现，尤其是你果断放弃火山石，转而高价拿下黑石的决断，对你产生了兴趣。”

首席鉴玉宗师？林枫心中一动。这绝对是翡翠大陆最顶尖的鉴玉师之一！若能得其指点，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足以受用终身！

“快请！”苏婉清对管事吩咐道，随即对林枫笑道，“林长老，玉老脾气有些孤拐，但并无恶意。他若问起黑石之事，你斟酌着回答便是。”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朴素灰色长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的老者，拄着一根普通的木杖，慢悠悠地走进了小院。他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玉气波动，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邻家老翁，但林枫却敏锐地感觉到，老者那看似浑浊的眼眸深处，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

此人，绝对比金老更加深不可测！

“玉老，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苏婉清连忙起身相迎，态度恭敬。

“听说商会来了个有趣的小家伙，老夫闲来无事，过来瞧瞧。”玉老声音平和，目光却直接越过了苏婉清，落在了林枫身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林枫顿时感觉自己仿佛被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连识海中的混沌灵瞳都微微一颤，自发地收敛了所有光华，蛰伏起来。

好厉害的眼力！林枫心中凛然，连忙躬身行礼：“晚辈林枫，见过玉老。”

玉老上下打量了林枫几眼，微微颔首：“根基扎实，神魂凝练，嗯……还有点意思。”他说的“有点意思”，显然是指林枫身上那被灵瞳自行掩盖的秘密。

“小家伙，听说你昨天花了三千玉钱，买了块葬神渊的破石头？”玉老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是。”林枫恭敬应答。

“为什么？”玉老目光炯炯，“别说那些虚的，告诉老夫，你看到了什么？或者说……感觉到了什么？”

林枫心念电转，知道在这等宗师面前，耍小聪明是没用的，反而会引起反感。他略一沉吟，决定透露部分实情。

他抬起头，迎向玉老那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坦然道：“回玉老，晚辈在那石中，感受到了一股极致的‘死寂’之意，仿佛能冻结灵魂，湮灭生机。但在这死寂的核心，却又有一点微弱的、充满悲伤与圣洁的‘生机’在挣扎。晚辈觉得，那点生机，或许与上古的‘玉灵族’有关。”

他没有提及混沌帝玉碎片，也没有说绿色残片的事情，只说了最直观的感受和关于玉灵族的猜测。

玉老听完，沉默了片刻，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复杂之色。

“死寂中的生机……玉灵族的悲鸣……你小子，感知倒是敏锐得吓人。”玉老轻轻叹了口气，“那块石头，确实不简单。葬神渊那地方，邪门得很，是上古一处战场遗迹，埋藏了太多秘密。你能从中感知到玉灵族的气息，证明你的‘灵觉’远超常人，是块鉴玉的好料子。”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不过，小子，你要记住。有些力量，不是现在的你能够触碰和驾驭的。那‘寂灭’之意，沾之即死，触之即亡！即便是我，也不敢轻易深入探查。你能活着把它带回来，已是侥幸，切不可再贸然尝试！”

这话语带着告诫，也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晚辈谨记玉老教诲。”林枫虚心受教。

玉老看着他谦逊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道：“小子，你对‘通灵’二字，如何理解？”

通灵？林枫一愣，这是鉴玉师五境“辨石、观纹、察气、窥灵、通神”中的第四境！是无数鉴玉师梦寐以求的境界！据说达到此境的鉴玉师，能与玉石之灵沟通，感知其喜怒哀乐，甚至引导其力量！

“晚辈愚钝，只知通灵乃是能与玉灵沟通之高深境界，具体如何，却是不知。”林枫老实回答。

“沟通？那只是表象。”玉老摇了摇头，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通灵，通的非是外物之灵，而是己身之灵，是让你自身的灵性，与天地万物，与玉石本源产生共鸣。是以己心，印天心，证玉心。”

他以己心，印天心，证玉心！

这话如同暮鼓晨钟，瞬间在林枫脑海中炸响！他之前运用灵瞳，更多的是在“看”，在“分析”，却从未想过要与玉石“共鸣”，与天地“印证”！

看着林枫若有所悟的样子，玉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忽然抬起木杖，对着庭院角落一块用来点缀的、毫不起眼的青色景观石，轻轻一点。

没有玉气波动，没有光芒闪耀。

但林枫却猛地感觉到，那块死寂的、普通的青石，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带着大地厚重与沉稳的“意念”，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与他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他仿佛能“听”到青石漫长岁月中的沉默，“感受”到它经历风吹雨打的坚韧！

这就是……通灵？！

林枫震撼地看着玉老，又看向那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的青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玉老收回木杖，那青石的“活”性瞬间消失，再次变回一块普通的石头。

“感受到了吗？”玉老看着林枫，微笑道，“这便是初试通灵。不在于力量强弱，而在于心是否至诚，灵是否通透。你的底子很好，灵觉远超常人，欠缺的，只是这‘印心’的法门和一点契机。”

他顿了顿，又道：“那块黑石，虽是凶物，但其中蕴含的极致对立之力（寂灭与那点生机），若能以‘通灵’之心细细体悟，或许对你而言，是一场莫大的机缘，但也可能是万丈深渊。如何取舍，你好自为之。”

说完，玉老不再多言，对苏婉清点了点头，便拄着木杖，慢悠悠地转身离去，来得突然，去得也洒脱。

花厅内，只剩下林枫还沉浸在方才那“通灵”一刻的震撼之中。

苏婉清看着林枫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的样子，美眸中异彩连连。玉老亲自现身指点，这可是连她都未曾有过的待遇！这林枫的潜力和运气，实在是……

而林枫，则反复回味着玉老的话——“以己心，印天心，证玉心”。

他隐约感觉到，一扇通往更高鉴玉境界的大门，正在向他缓缓敞开。

而那块被视为凶物的葬神渊黑石，在玉老的点拨下，似乎也不再仅仅是危险，更蕴含着突破的契机。

初试通灵惊玉老。

他的王都潜龙之路，在历经风波后，终于迎来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关乎未来道途的指点与机缘。

前路依旧艰险，但视野，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