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断玉 第103章 玄玉宗徒挑事端

半月之后，万兽山脉边缘，黑山镇。

这座小镇是进入山脉前最后一个像样的补给点，以出产一种坚硬的黑色石材得名。镇子不大，却鱼龙混杂，充斥着冒险者、佣兵、采药人以及各怀目的修士。空气中弥漫着兽皮腥臊、劣质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与王都的繁华精致判若两个世界。

探玉使一行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在这片法外之地，每天都有新的面孔出现和消失。他们寻了一处相对干净宽敞的“有客来”客栈住下，准备做最后的休整，明日一早便正式进入山脉。

连日赶路，风尘仆仆。即便是修为在身的众人，脸上也难免带上一丝倦色。林枫吩咐店家准备热水饭食，让众人好好放松一下。

客栈大堂颇为喧闹，几桌佣兵模样的汉子正高声划拳，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在山里的“英勇事迹”。角落里，几个气息阴冷的独行客默默饮酒，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林枫一行人占据了靠窗的两张桌子，安静地用餐。铁山抱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兽腿啃得满嘴流油，嘟囔着还是山野间的吃食够劲。严海及其麾下护卫则依旧保持着军旅作风，坐姿笔挺，进食迅速而安静。徐老慢条斯理地品着粗茶，目光偶尔扫过窗外昏暗的街道。

林枫吃得不多，更多时间是在观察大堂内的人群，同时神识微散，收集着零碎的信息。他听到有人在谈论前几日山里爆发的兽潮，有人在抱怨某个猎杀任务报酬太低，也有人在低声交换着关于“迷雾谷”的模糊传闻，说法不一，但都指向那个方向的危险与诡异。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被人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堂内的喧嚣。

一群身着统一玄色劲装、袖口绣有云纹玉印的修士，簇拥着一个神色倨傲的年轻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为首那年轻男子，面容还算英俊，但眉眼间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几乎要溢出来，正是玄玉宗的王俊！

他身后跟着七八名玄玉宗弟子，个个气息不弱，最低也是玉徒后期，其中两人更是达到了玉师初期，眼神锐利，显然不是易与之辈。

这群人的出现，让原本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不少。不少常驻此地的冒险者认出了他们的来历，脸上露出忌惮之色，纷纷低下头，或移开目光。玄玉宗的名头，在这边境之地同样响亮，没人愿意轻易招惹。

客栈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状连忙赔着笑脸迎了上去：“几位玄玉宗的上仙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快里面请，有上好的雅间……”

“雅间？”王俊斜睨了掌柜一眼，冷哼一声，目光却如同毒蛇般，瞬间锁定在了窗边林枫那一桌人身上，“本少爷就喜欢这大堂，热闹！”

他带着人，径直走向林枫他们旁边的空桌，脚步故意踏得很重，带起一阵尘土。一名玄玉宗弟子更是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挡路的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铁山猛地抬起头，铜铃大的眼睛里凶光毕露，握着兽腿的手青筋暴起。严海及其麾下护卫也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按上了腰间的兵刃，眼神冰冷地看向这群不速之客。徐老放下茶杯，眉头微皱。

林枫依旧平静地坐着，甚至没有转头去看王俊一眼，只是端起粗陶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有些涩口的茶水。

王俊见林枫这般无视他，心中怒火更盛。他在王都赌石大赛上受辱，宗门份额又被百玉楼以“皇室需求”为由削减，早已将一切归咎于林枫。得知探玉使队伍抵达黑山镇，他立刻带着人找上门来，就是要给林枫一个下马威，一雪前耻。

他大马金刀地在邻桌坐下，故意提高音量，对着手下弟子，实则指桑骂槐：“这破地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山里钻，也不怕被妖兽叼了去，尸骨无存！”

一名弟子立刻会意，阴阳怪气地接话：“王师兄说的是！有些人啊，仗着有点狗屎运，在王都混了个虚名，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跑到这万兽山脉来，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嘿嘿，说不定人家有什么‘特异功能’呢？比如……能看见石头里面？”另一名弟子怪笑着附和，目光不怀好意地瞟向林枫，意有所指。

这话一出，玄玉宗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充满了嘲弄与恶意。

大堂内其他食客都屏住了呼吸，暗暗叫苦。这两边一看就都不是善茬，这要是打起来，他们可遭殃了。

铁山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霍然起身，怒视王俊：“哪来的野狗在此狂吠！扰了俺家兄弟吃饭的兴致，信不信俺一斧头劈了你！”

他身材魁梧，煞气腾腾，这一怒之下，如同猛虎出闸，气势骇人。

王俊被铁山的气势慑得一滞，但随即想到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还有两位玉师初期的师兄压阵，胆气又壮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喝道：“哪里来的蛮子！敢对我玄玉宗不敬！找死不成！”他身后的玄玉宗弟子也纷纷起身，玉气涌动，与大堂另一边的探玉使护卫形成对峙，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铁山。”林枫终于放下茶杯，淡淡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压下了现场的躁动。铁山闻言，虽然依旧怒目而视，但还是强忍着坐了下来，只是那粗重的喘息声显示他仍在暴怒边缘。

林枫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王俊，那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没有丝毫波澜，却让王俊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王俊。”林枫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里不是王都，更不是你玄玉宗的山门。想找麻烦，直接划下道来，不必在那里学犬吠，徒惹人笑。”

王俊被林枫这般直白而轻视的态度气得脸色涨红，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林枫：“林枫！你别太嚣张！别以为有七皇子给你撑腰，就没人治得了你！这万兽山脉，可不是王都！”

“所以呢？”林枫微微挑眉，“你待如何？”

“你！”王俊一时语塞，他本意是想羞辱林枫一番，挫其锐气，却没想好真要如何。在这小镇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真的对一位朝廷钦封的御前鉴玉使下死手。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冷笑道：“哼，光会逞口舌之利算什么本事！既然你我都是为探寻玉矿奇珍而来，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赌？”林枫神色不变，“赌什么？”

王俊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仿佛胜券在握：“就赌鉴玉！这黑山镇虽小，也有几家赌石坊。我们各选一块原石，当场解了，比谁解出的灵玉价值更高！输的人，不仅要交出自己解出的灵玉，还要当众向对方鞠躬认错，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如何？你敢不敢接？”

他自忖出身玄玉宗，鉴玉之术得宗门真传，绝非林枫这种野路子出身、全靠诡异瞳术的家伙可比。在赌石大赛上他失了手，一直认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加之林枫瞳术诡异。如今在这边陲小镇，石料品相普遍不高，他相信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定能赢过林枫，一雪前耻！

此言一出，大堂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玄玉宗弟子纷纷叫好，认为王俊此计大妙。而一些了解赌石风险的冒险者则暗暗摇头，觉得这赌注未免太大，输赢难料。

严海眉头紧锁，看向林枫，低声道：“林正使，此人故意挑衅，不必理会。”

铁山也急道：“林兄弟，跟这种小人赌什么？俺直接把他们轰出去！”

林枫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他看着王俊那副自以为得计的嘴脸，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王俊心里莫名一慌。

“可以。”林枫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堂，“我跟你赌。”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王俊及其身后的玄玉宗弟子，最后重新落在王俊脸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不过，赌注太小，未免无趣。除了你刚才说的，输的人，再加上一条——立刻滚出黑山镇，三日之内，不得踏入万兽山脉半步。如何？”

王俊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他正愁没借口把林枫逼走，至少拖延其进山时间，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提出来了！他生怕林枫反悔，立刻大声应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在场诸位都是见证！谁若反悔，猪狗不如！”

他仿佛已经看到林枫当众向他鞠躬认错，灰溜溜滚出黑山镇的场景，脸上充满了胜券在握的兴奋与狰狞。

林枫不再多言，对严海等人点了点头，率先向客栈外走去。铁山狠狠瞪了王俊一眼，抓起巨斧跟了上去。严海一挥手，护卫们立刻起身，护卫在侧。

王俊也带着玄玉宗弟子，气势汹汹地跟了出去。

大堂内的食客们见状，哪还有心思吃饭，纷纷结账跟了出去，这等热闹，岂能错过？消息像风一样传开，整个黑山镇很快都知道了玄玉宗天才弟子与朝廷新晋鉴玉使要在镇上的“顽石坊”进行一场豪赌！

顽石坊是黑山镇最大的赌石坊，虽然远不能与王都的相比，石料也多是从山脉外围收集而来，品相普遍不高，但偶尔也能出些不错的料子。

当林枫和王俊两拨人前后脚到达顽石坊时，坊内早已被闻讯而来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见到这阵仗，先是吓了一跳，待弄清缘由后，眼中却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这可是打响他顽石坊名气的绝佳机会！

他连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两位贵客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要如何赌法？”

王俊迫不及待地指着坊内堆放的各类原石，傲然道：“就在这些石料中，各选一块，当场解石，价高者胜！限时一炷香！”

“好！就依贵客所言！”坊主立刻让人清出场地，搬来解石机，并点燃了一炷细香。

“开始！”

王俊低喝一声，立刻如同猎豹般冲向那些石料。他手段尽出，放大镜、音石、感应玉符轮番上阵，仔细甄别着每一块可能出彩的原石，神情专注，显然动了真格。玄玉宗弟子们在一旁屏息凝神，为他鼓劲。

反观林枫，却是不紧不慢。他甚至在坊内随意地踱起步来，目光扫过那些石料，并未拿出任何工具，仿佛只是在闲逛。偶尔在某块石料前驻足，也只是伸手触摸一下，便即离开。

“他在干什么？”

“不会是放弃了吧？”

“装神弄鬼！”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大多不看好林枫。毕竟王俊出身名门，鉴玉手法专业，而林枫的表现，实在太过随意。

铁山和严海等人也是心中打鼓，但见林枫神色平静，也只能按捺住焦虑，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俊已经反复筛选，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几块表现不错的石料上，正在做最后的选择。

而林枫，依旧在“闲逛”。

就在那柱香即将燃尽，王俊已经抱起一块表皮带有明显“松花”纹路的黄盐皮毛料，志得意满地走向解石区时，林枫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停在角落一堆无人问津、品相极差、甚至带着风化痕迹的废料旁，弯腰从里面捡起了一块只有拳头大小、通体黝黑、表面坑坑洼洼、毫不起眼，甚至被不少人认为是垫脚石的“黑乌沙”料。

“我选这块。”林枫将那块黑黢黢的石头拿在手中，平静地说道。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他选了那块‘鬼见愁’？”

“那堆是坊里公认的废料，根本没人要！”

“他是不是疯了？那块石头放那儿半年了，狗都不啃！”

王俊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嘲笑：“哈哈哈！林枫，你是自知必输，所以破罐子破摔了吗？选这么一块垃圾？看来你那双眼睛，也有不灵光的时候！”

连那坊主都忍不住提醒道：“这位客官，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块‘黑疙瘩’确实……”

“不必，就它。”林枫语气淡然，拿着那块“黑乌沙”，走到了解石区，与抱着“黄盐皮”的王俊相对而立。

王俊看着林枫手中那块丑陋的石头，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讥讽：“既然你自取其辱，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师傅，先解我的！”

解石师傅看向林枫，林枫微微颔首示意无妨。

刺耳的解石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俊那块“黄盐皮”上。石皮被缓缓切开，一抹明亮的绿色透了出来！

“出绿了！”

“看这水头，至少是三品灵玉！”

“王师兄果然厉害！”

玄玉宗弟子们欢呼雀跃。

王俊脸上得意更甚。最终，一块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灵气盎然的翠绿色灵玉被完整解出，品质达到了三品中的“芙蓉种”，在这边陲小镇，已属难得一见的精品。

“该你了！”王俊傲然指着林枫那块“黑乌沙”，仿佛已经赢得了胜利。

林枫神色不变，对解石师傅道：“师傅，劳烦，从此处，薄薄地擦一层。”

他指的位置十分古怪，并非石料的中心或突出部，而是一处凹陷的坑洼。

解石师傅依言操作，砂轮小心翼翼地摩擦着黑乌沙的表皮。

石屑纷飞，露出里面……依旧是黝黑的石芯，毫无光泽。

“垮了！”

“果然是个废料！”

“完了，这下输定了！”

人群中响起一片叹息和幸灾乐祸的声音。

王俊更是放声大笑，几乎要手舞足蹈。

然而，林枫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继续，从此处，向内深入三分，再切一刀。”

解石师傅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刀锋切入黑色的石皮。

这一次，没有绿，没有翡，当石皮被切开的刹那，一股极其精纯、带着锐利无匹气息的金芒，如同压抑已久的太阳，骤然爆发开来！

光芒刺目，让整个顽石坊都为之一亮！

待光芒稍敛，众人看清那切口处的景象时，整个坊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见在那黝黑的石芯之中，并非玉肉，而是包裹着一团流动的、如同液态黄金般的璀璨液体！这液体不过鸽卵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和磅礴灵气，其精纯程度，远超王俊那块芙蓉种绿玉数倍！

“这……这是……”那坊主山羊胡翘起，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庚金玉髓！是四品顶级的庚金玉髓！！”

庚金玉髓！乃是炼制金属性飞剑、法宝的绝佳材料，一丝便可提升法器品质，如此一团，其价值，根本无法用普通三品灵玉来衡量！

王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绝望。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在一片死寂中，林枫缓缓走到王俊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王俊，履行赌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