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都山的女人 第14章 大柱补锅二三事

晨雾尚未散尽，大柱挑着补锅工具箱，来到昨天约好的雷家明屋里，把工具箱放到屋檐下，然后一一把物件摆放好。在炭炉里生起火，把一块木炭添加到炉膛中。雷家明把家中的一口大龙头锅搬到屋檐下，对大柱说道：师傅，你看这锅要好多钱？

大柱转头盯着大锅，龙头锅目测直径二尺六七左右，最为难的是锅底一个三寸左右的破洞，缺口边还有一块小铁片没掉下。大柱心里默默的想着，工程大，估计半天都不见得能补好。于是对雷家明道：“老板，这锅缺口太大，得三个半昼时间才能补好，我是个实心人，就给十三个铜钱吧。”

雷家明随口回应：“师傅，等会我还有几个小东西要修理，你就相帮点，我去喊乡邻过来，争取让你多做点活。”

“好勒，还是老板心肠好，这个大锅就给十个铜板。“大柱豪爽的回应。

大山里的穷人家，锅具破损总是带着特有的印记。铁锅多是底部烧穿，像是被灶火舔出个透亮的洞，边缘残缺的开裂，如同老人咧开的豁牙。大柱接过锅具时总要眯眼细看，指腹摩挲着裂缝的边缘---这是多年来练就的手上功夫，能摸出是火候过猛还是骤冷骤热所致。

大柱补锅步骤像套古老的仪式：先支起小风箱，炭火在陶盆里噼里啪啦的炸响，小铁片剪成梅花状垫在破洞下，再用铁钳夹着坩炉里熔化的铁水在锅底游走。铁水遇冷凝结的嘶嘶声里，补丁与锅身悄然愈合。然后迅速地用草木灰往补丁上一抹，让补丁更加平整光滑。再用三角锉将补丁不平处反复来回打磨。常有妇人蹲在旁边看，他补着补着就会念叨：锅底补三层，灶王爷也认不出，这话引得众人大笑，笑声混着松柴燃烧的清香，飘过晒谷坪边的老槐树。

大柱望着凤凰山方向，青山连绵，云雾缭，雷大明家的土坯房虽然简陋，却也透着质朴的温暖。

雷大明满脸堆笑，热情地将大柱迎进屋里。随后，转身从屋角取出珍藏的酒坛，揭开红布封口，一股特有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这是用山间野生的金则藤酿的酒。酒液呈琥珀色，在昏暗的屋内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雷大明小心翼翼地斟满酒杯，递到大柱手中，诚恳说道：山里没啥好招待的，这金刚藤酒，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大柱接过，轻抿一口，醇厚的酒香在口中散开，满是山野的纯粹与主人的真挚情谊。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昏，大柱在雷大明家吃完昼饭，蹲在树荫下吸着旱烟，工具箱敞开着搁在脚边。几个小孩好奇的围过来，有个胆大的伸手摸铜皮：大叔，这能补天不？这么大的太阳，热死人，把天补住，不让太阳晒？大柱膜着用锉刀柄轻敲孩子头顶：补锅匠的手艺，补不了啊。说完轻轻的叹息一声。孩子们哄笑着跑远，他望着那些跳跃的背影，仿佛看见自己初学手艺的模样---那时师傅说补锅是门饿不死的手艺。山风掠过晒谷场，大柱的补锅工具在阳光下闪着暗哑的光，像是被时代遗忘的最后一枚铜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