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96章 暗巷刀光

.：暗巷刀光（民间义士篇）

民国三十一年，腊月三十，除夕夜。

上海南市，老城厢。狭窄的弄堂里弥漫着劣质煤球燃烧的硫磺味、年夜饭的油腻香气和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远处租界的霓虹和隐约的爆竹声，衬得这片破败的棚户区更加阴暗死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有灯火透出，也像受惊的眼睛，飞快地熄灭。

“聚贤茶楼”早已打烊，黑漆木门上贴着褪色的封条。后巷深处，一个废弃的酱油作坊里，却聚集着几条黑影。空气里是浓烈的霉味和老鼠的腥臊气，只有一盏蒙着黑布的煤油灯，在破缸沿上投下摇曳的微光。

“疤脸”刘老五，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的码头苦力头子，烦躁地踢开脚边的空酒坛，发出“哐当”一声响。他身后站着七八个精壮的汉子，穿着打补丁的短褂，手里攥着斧头、砍刀和磨尖的铁棍，眼神里混杂着愤怒、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妈的！姓赵的那个狗汉奸！明天就要去参加小鬼子的‘新春恳亲会’！给他死去的日本干爹磕头！”刘老五压低声音，唾沫星子喷溅，“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

“五哥，干吧！”一个独眼汉子瓮声瓮气地说，“不就是个维持会副会长吗？咱们摸黑进去，剁了他！”

“说得轻巧！”旁边一个瘦高个，外号“竹竿”，比较冷静，“赵老狗怕死得很，现在出门至少带四个保镖，都有枪！就凭咱们这几把破刀烂斧头，不是送死吗？”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这老王八蛋在鬼子面前摇尾巴？”刘老五瞪着眼。

众人沉默。他们是一群被逼得活不下去的苦哈哈，凭着血性凑在一起，号称“断魂帮”，专杀落单的鬼子汉奸。但这次目标身份不同，防卫森严，硬拼确实是以卵击石。

就在这时，作坊虚掩的后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动作轻捷如猫。

“谁？！”刘老五等人瞬间紧张，抄起家伙。

黑影站在灯光边缘，是个穿着黑色对襟棉袄、戴着宽檐毡帽、看不清面容的人，身形不高，似乎是个女子。她没说话，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包袱轻轻放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闷响。

“朋友送的年货。”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带着一丝奇怪的磁性，听不出年纪。

刘老五警惕地盯着她，示意“竹竿”上前检查。“竹竿”用脚踢开包袱皮，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是四把崭新的、枪身泛着蓝光的驳壳枪，旁边还有十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夹，以及几枚木柄手榴弹！

“嘶——！” 作坊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这可是硬货！有钱都难搞到的军火！

“你……你是谁？为啥帮我们？”刘老五心脏狂跳，又惊又疑。

“看门狗咬主人，该打。”黑影的声音依旧平淡，“东西怎么用，是你们的事。用完了，手脚干净点。”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刘老五急道，“好汉留步！这……这份大礼，我们……”

黑影脚步停住，侧过半张脸，毡帽阴影下，只能看到线条冷峻的下巴和一抹红唇：“记住，你们是‘断魂帮’，不是‘送死帮’。刀子，要用在刃上。”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如同鬼魅。

作坊里死一般寂静。众人看着地上那堆武器，呼吸粗重。

“五哥……干不干？”独眼汉子咽了口唾沫，眼睛放光。

刘老五死死盯着那些枪，脸上刀疤抽搐，内心天人交战。有了这些家伙，成功率大增！但这也意味着，一旦动手，就再无退路，必将面临敌人疯狂的报复。

“干他娘的！”刘老五猛地一跺脚，眼中凶光毕露，“富贵险中求！替天行道！拿了家伙，按计划行事！”

大年初一，上午。

法租界边缘，一条相对繁华的街道张灯结彩，透着虚假的喜庆。一队穿着黑色警察制服、挎着盒子炮的伪警察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顶四人抬的绿呢官轿，轿子两旁各有两名挎着驳壳枪、眼神警惕的保镖。正是维持会副会长赵秉谦的仪仗，前往日本宪兵司令部参加“恳亲会”。

街道两旁，看热闹的市民被警察驱赶着，脸上多是麻木和畏惧。刘老五、“竹竿”、独眼等四人，混在人群中，穿着臃肿的棉袍，手揣在怀里，紧紧握着冰冷的枪柄，手心全是汗。另外四人则埋伏在街道另一头的拐角。

官轿缓缓行至街道中段。

“动手！”刘老五低吼一声，猛地从怀里拔出驳壳枪，对准轿子前的警察队长扣动扳机！

“砰！”

枪声炸响！人群瞬间大乱！警察队长应声倒地！

“打！” “竹竿”和独眼也同时开枪，子弹泼水般射向轿夫和保镖！

保镖反应极快，立刻拔枪还击！街上一片鸡飞狗跳，百姓哭喊着四散奔逃！

埋伏在另一头的四人也同时开火，形成交叉火力！一时间枪声大作！

刘老五等人仗着火力凶猛，且战且进，试图靠近轿子。一个保镖刚掀开轿帘想保护赵秉谦，被“竹竿”一枪撂倒！轿子里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扔手榴弹！炸了轿子！”刘老五红着眼吼道！

独眼汉子掏出手榴弹，拉弦，奋力扔向轿子！

“轰！” 一声巨响，轿子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夹杂着血肉横飞！

“撤！” 刘老五见目的达到，不敢恋战，招呼一声，几人一边开枪压制，一边按照预定路线，钻进旁边错综复杂的小巷。

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整个街区被封锁。

一小时后，刘老五等人气喘吁吁地逃回酱油作坊，个个带伤，但脸上洋溢着复仇的快意和兴奋。

“痛快！真他娘痛快！”独眼汉子抹着脸上的血，哈哈大笑。

“东西藏好！最近都躲起来！”刘老五比较冷静，吩咐道。

然而，他们没高兴多久。第二天傍晚，“竹竿”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面无人色：“五哥！不好了！鬼子……鬼子在全城大搜捕！说我们用的是……是军统的制式武器！要挖地三尺找出幕后主使！”

作坊里瞬间死寂。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恐惧。他们意识到，事情远没有结束。那个女人给的不仅是武器，可能……还有甩不掉的麻烦。

几天后的一个雨夜，酱油作坊的门再次被敲响。刘老五紧张地握紧斧头，示意手下戒备。

门开，还是那个黑衣女子，无声地站在雨里，毡帽滴着水。

“东西用完了，该还了。”她声音依旧清冷。

刘老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包好的武器递过去。

女子接过，看了一眼众人惊惶未定的脸，淡淡说了一句：“风声紧，换个地方躲。法租界麦琪路，天主堂后巷，第三个垃圾桶底下，有路费。” 说完，再次消失在雨夜中。

刘老五等人面面相觑。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是友是敌？

他们不知道，就在几条街外，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里，“梅姐”摘下了毡帽，露出一张精致却冷漠的脸。司机低声问：“梅姐，为何要帮这些亡命徒？万一……”

“梅姐”看着窗外迷蒙的雨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水浑了，才好摸鱼。让76号和日本人去跟这些‘义士’纠缠吧。我们的目标……更大。”

车子发动，驶入上海的无边夜色。而“断魂帮”和那批武器的故事，如同投入黄浦江的一颗石子，只在黑暗的水下，激起了一圈短暂的、鲜为人知的涟漪。

（民间义士篇，暂告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