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95章 胭脂虎

胭脂虎（女子特别行动队篇）

民国三十一年，腊月二十八，夜。上海法租界，贝当路。

“百乐门”舞厅的霓虹招牌在湿冷的夜雾中旋转闪烁，像一只慵懒而迷醉的眼睛。门内飘出爵士乐暧昧的旋律、女人的娇笑和男人的喧哗，混合着香槟、香烟和高级香水的气味，织成一张奢靡的网。门外，寒风凛冽，黄包车夫蜷缩在车辕上，巡捕裹紧大衣，呵出白气。

舞厅二楼，最里间名为“海棠”的包厢。厚重的丝绒窗帘垂落，隔断了内外的声光。包厢内没有开主灯，只有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和茶几上一盏水晶台灯，投下温暖却暧昧的光晕。

三个女人围坐在铺着波斯地毯的软榻上。

主位上的女人，看不出具体年纪，约莫三十许，穿着一身墨绿色丝绒滚边旗袍，勾勒出丰腴合度的身段。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的发髻，插着一根简单的珍珠簪子。她脸上施着淡妆，眉眼精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让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神秘而慵懒的氛围中。她是“梅姐”，上海滩社交界有名的“白玫瑰”，也是军统上海站最隐秘的利刃——“胭脂虎”小组的负责人。

左侧的女人年轻些，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洋装套裙，短发齐耳，眼神锐利如鹰，正低头熟练地擦拭着一把勃朗宁掌心雷手枪。她是“阿九”，行动组尖刀，枪法如神，近身格斗高手。

右侧的女人则更显文静，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素雅的阴丹士林布旗袍，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英文原版小说，但仔细看，她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敲击着某种密码节奏。她是“苏小姐”，小组的“大脑”，密码专家和情报分析员。

看似是三位名媛闺秀的私密小聚，空气里却弥漫着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杀机。

“梅姐”轻轻吐出一个烟圈，声音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标确认了。‘裁缝’（内奸代号），国防部二厅机要秘书，李明浦。就是他，把郭汝瑰的行程和运输机情报泄露给了日本人，导致了怒江边的伏击。”

阿九擦枪的动作一顿，眼中寒光一闪：“这个吃里扒外的杂种！害死了我们多少兄弟！什么时候动手？”

“苏小姐”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补充：“根据内线情报，李明浦自知暴露，狗急跳墙，已经通过他在日本梅机关的关系，搞到了明天上午十点，从虹口码头乘坐‘山丸号’货轮去日本的船票。同行的还有他的情妇和搜刮的大量金条。一旦让他上了船，进了日本本土，再想清理就难了。”

“明天上午十点，虹口码头……”“梅姐”重复着关键信息，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时间很紧。码头是日本人的地盘，戒备森严。‘山丸号’起航前两小时就会清场戒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在码头动手，风险太大。”阿九皱眉，“能不能在他去码头的路上……”

“不行。”“梅姐”摇头，“李明浦极其狡猾，路线不定，护卫严密。而且，戴局长要的不是简单的灭口，是要‘明正典刑’，杀一儆百！必须让所有人看到，当汉奸的下场！所以，必须在码头，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动手！”

苏小姐沉吟片刻，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可怕：“我有一个计划。需要利用一下……日本人的内部矛盾。”

“哦？”“梅姐”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苏小姐压低声音：“根据情报，明天上午九点，日本海军的一位少将和陆军的一位大佐，会同时在虹口码头为不同的船只送行。两人素来不和。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制造混乱……”

壁炉的火光映照着三个女人的脸，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冰冷的杀意。详细的行动计划在低语中逐步成型。

腊月二十九，上午九点三刻。虹口码头。

江风凛冽，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雪来。码头上人来人往，苦力吆喝着搬运货物，汽笛声此起彼伏。悬挂着膏药旗的军舰和货轮静静地停泊在泊位上，日本宪兵和便衣特务的身影随处可见，气氛压抑而紧张。

码头入口处，增加了双岗，对进入的人员和车辆进行严格盘查。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缓缓驶来，在检查站前停下。车窗摇下，露出李明浦那张保养得宜、却掩饰不住惊惶的脸。他穿着昂贵的貂皮大衣，身边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后座放着几个沉甸甸的皮箱。

“李桑！”检查的日军曹长显然认识他，恭敬地行礼，但检查程序一丝不苟。

就在这时——

“呜——！！！”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从码头另一端炸响！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浓烟滚滚而起！

“八嘎！怎么回事？！”曹长脸色大变。

“是陆军那帮马鹿（笨蛋）的弹药库出事了？！”旁边的士兵惊慌猜测。

混乱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码头上的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日本宪兵和特务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快！开车！”李明浦趁机对司机吼道！

福特轿车猛地加速，冲过检查站，朝着“山丸号”停泊的泊位疾驰！

就在轿车即将抵达舷梯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开车的司机额头爆出一团血花，车辆失控，猛地撞在旁边的货堆上！

“有刺客！”李明浦魂飞魄散，拉着情妇连滚带爬地钻出轿车，试图冲向近在咫尺的舷梯！

“哒哒哒！” 埋伏在制高点的阿九，用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冷静地点射，精准地打在李明浦和情妇的脚前，逼得他们连连后退，躲到了轿车残骸后面。

码头上更加混乱！日本宪兵一边试图控制局面，一边朝着枪声大致方向还击，但人群奔逃，根本无法锁定目标。

混乱中，一辆印着“沪西殡仪馆”字样的黑色厢式货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事发地点附近。车门打开，几个穿着殡仪馆制服、戴着口罩的人抬着一副空担架，迅速靠近轿车残骸。

“救命！我是李秘书！快保护我！”李明浦像抓到救命稻草，嘶声喊道。

“李秘书，快上担架！我们护送你上船！”一个“殡仪馆”人员压低声音道，声音带着奇怪的磁性。

李明浦不疑有他，在手下的搀扶下，和情妇一起慌不迭地爬上了担架，被用白布迅速盖住。

“殡仪馆”人员抬起担架，快步走向厢式货车。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不远处，日本海军和陆军的送行官员也被惊动，带着卫队冲了过来，双方差点撞上，互相怒目而视，指责对方管理不善，场面一度几乎失控，更是无人顾及那辆迅速离开的殡葬车。

厢式货车驶离码头，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后，突然加速。

车厢内，白布被掀开。李明浦惊魂未定，却看到刚才那个“殡仪馆”人员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冰冷而美艳的脸——正是阿九！而她身边另一个“工作人员”，也摘下了口罩，是目光沉静的苏小姐！

“你……你们是谁？！”李明浦惊恐万状。

“送你上路的人。”阿九冷笑一声，手中寒光一闪，一柄薄如柳叶的刀片已抵在李明浦的咽喉。

“别……别杀我！我有钱！很多钱！还有日本人的情报！我都给你们！”李明浦涕泪横流，裤裆湿了一片。

“梅机关给了你多少钱？‘零号实验室’的情报，你卖了多少？”苏小姐冷冷地问，同时快速搜查着李明浦和他情妇的身上，找出了船票、一个密码本和几张微型胶卷。

“我……我不知道什么实验室……是……是影佐机关长逼我的……”李明浦语无伦次地狡辩。

阿九眼中杀机毕露，刀锋微微用力，一丝血线渗出。

“等等。”苏小姐按住阿九的手，从李明浦内衣袋里搜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一串数字和几个日文片假名。她眼神一凛：“是‘蝴蝶计划’的备用联络频率和识别码！”

就在这时，货车猛地刹车，停在一个废弃的仓库前。车门打开，“梅姐”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风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问出什么了？”她的声音依旧慵懒，却带着寒意。

苏小姐将纸条递过去：“他确实知道‘蝴蝶计划’，但层次不高。这是意外收获。”

“梅姐”看了一眼纸条，收入怀中，然后目光落在面如死灰的李明浦身上。

“李秘书，走好。”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走向仓库深处。

阿九手起刀落！寒光一闪！李明浦的喉咙被精准割开，鲜血喷溅！他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瘫软下去。旁边的情妇吓得晕死过去。

“处理干净。”阿九对司机吩咐道，和苏小姐一起下车，上了旁边另一辆早已等候的轿车，迅速消失在街角。

几分钟后，废弃仓库燃起熊熊大火。消防车和巡捕房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当天下午，上海滩大小报纸的号外，都用耸人听闻的标题报道了“虹口码头枪战，汉奸秘书李明浦葬身火海”的消息。细节语焉不详，但“汉奸”二字格外刺眼。

极司菲尔路76号内，李士群砸碎了心爱的紫砂壶。日本梅机关影佐祯昭的办公室，传来压抑的咆哮。

而法租界那栋精致的公寓里，“梅姐”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听着留声机里的《夜来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极淡的血腥味，证明着刚才那场迅如闪电、狠辣无情的“胭脂虎”除奸行动，真实地发生过。

暗流，依旧在上海滩的地下汹涌。而“蝴蝶计划”的阴影，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女子特别行动队篇，暂告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