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86章 孤狼残喘

孤狼残喘（李文英篇）

黑风岭深处，废弃的土匪寨子弥漫着一股血腥、汗臭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污浊气息。寨子中央的空地上，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狰狞而焦虑的脸。

李文英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下，左胸靠近心脏的枪伤处，草草包扎的破布已被黑红色的血渍浸透板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脸色灰败如死人，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在跳动的火光下，偶尔闪过一丝濒死野兽般的凶光。

土匪头子“座山雕”焦躁地在他面前踱步，皮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下更显狰狞，眼神凶狠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恐慌。

“妈的！姓周的游击队鼻子属狗的？这么快就摸上来了！”座山雕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地瞪着李文英，“都是你这丧门星招来的祸事！”

李文英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嘲弄意味的嗤笑。这笑声激怒了座山雕，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揪住李文英的衣领，腥臭的口气喷在他脸上：“笑？老子看你还能笑多久！等鬼子……或者军统的人来了，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谁来……都一样……”李文英气若游丝，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你……和你这帮杂碎……都是……死路一条……”他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右手，指了指座山雕，又指了指周围那些面带恐惧的土匪，“垫背的……不嫌多……”

“你！”座山雕勃然大怒，扬起手就要打，却被旁边的师爷“老油条”死死拉住。

“大哥！息怒！他现在不能死！”老油条急声道，“游击队还在外面搜山！留着他，关键时刻还能当个挡箭牌！再说……万一……万一他说的是真的，知道啥宝藏下落呢？”

座山雕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李文英，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烦躁地骂道：“妈的！再搜一遍身！看看有没有藏东西！”

几个土匪上前，粗暴地撕扯李文英早已破烂不堪的军装。除了几块干硬如石的杂粮饼和一个小巧的、边缘磨损严重的指南针，一无所获。指南针被座山雕抢过去，看了两眼，嫌弃地扔在地上。

“穷鬼！”他骂骂咧咧地走开，继续像困兽一样踱步。

李文英闭上眼，不再理会外面的喧嚣。剧痛和失血让他的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徘徊。他想起石根生最后将他推出窗口时那决绝的眼神，想起秦书婉苍白的脸，想起牺牲的战友……不能死在这里！至少……要把“零号实验室”的真相带出去！这个执念，像一根烧红的铁丝，死死勒着他即将崩溃的神经。

深夜，寨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和呐喊声！紧接着是土匪哨兵凄厉的惨叫和慌乱的奔跑声！

“游击队打进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寨子瞬间炸锅！

座山雕脸色大变，一把抓起砍刀，吼道：“顶住！给老子顶住！” 其他土匪也惊慌失措地拿起武器，冲向寨门。

混乱中，老油条眼珠一转，冲到李文英身边，试图将他拖起来当人质。就在这时，一颗手榴弹在寨墙边爆炸，气浪将老油条掀飞出去！李文英也被震得翻滚到一堆杂物后面。

枪声、爆炸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寨门被炸开，人影幢幢，火光冲天！是游击队攻进来了！

李文英心中涌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沉了下去。以他现在的状态，在混战中随时可能被流弹打死。

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寨子后方一个堆放杂物的破棚子爬去。每移动一寸，都痛得他几乎晕厥。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爆炸的火光不时照亮他爬行的血路。

终于，他滚进了破棚子，躲在一堆腐烂的兽皮后面。外面战斗正酣，他听到座山雕的怒吼、游击队的冲锋号，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棚子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穿着游击队军装、满脸烟尘的年轻战士端枪冲了进来，枪口瞬间对准了李文英！

“别动！”战士厉声喝道，眼神警惕。

李文英看着那顶灰色的军帽和红五星，心中百感交集，想开口，却只喷出一口血沫。

“排长！这里有个重伤的！穿着鬼子皮？”战士朝外面喊道。

又一个身影冲进来，是个脸上带疤、眼神锐利的老兵。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李文英的脸和伤口，脸色猛地一变：“不对！这……这好像是……李支队长？！”

“什么？李文英支队长？！”年轻战士惊呆了。

老兵连忙扶起李文英，急切地问：“李支队长！是你吗？我们是江北支队第三大队的！周卫国队长派我们来找你！”

李文英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丝光亮，他死死抓住老兵的手，用尽最后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实……验……室……在……鹰嘴……崖……排水……渠……铁闸……钥匙……怀表……松本……”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支队长！支队长！”老兵焦急地呼唤，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快！卫生员！担架！找到李支队长了！重伤！”他嘶声对外面大吼。

几个游击队员冲进来，小心翼翼地将李文英抬上临时担架。外面的枪声渐渐稀疏，土匪死的死，逃的逃，战斗接近尾声。

“排长，刚才李支队长说什么？”年轻战士一边警戒一边问。

老兵神色凝重，重复着那几个关键词：“实验室……鹰嘴崖……排水渠……铁闸……钥匙……怀表……松本……” 他猛地站起身，“快！立刻向周队长汇报！李支队长还活着！他有重要情报！”

担架在夜色中迅速撤离了血腥的土匪寨。李文英在颠簸中毫无知觉，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证明他还顽强地活着。他像一头身受重伤、濒临死亡的孤狼，在最后的时刻，终于将猎物的致命弱点，嘶哑地传递给了同伴。

而获取这致命情报的代价，是他几乎流尽的鲜血和悬于一线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