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石板寨潜伏——
林晓燕挑着货郎担钻进东边密林时,晨雾正沿着羊肠小道缓缓流动,沾湿了她的蓝布头巾。路面覆盖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得像踩在棉花上,只有偶尔露出的石头能借力。她按照赵卫国提前标注的记号,避开几处暗藏的陷阱——那些用枯枝伪装的坑洞,底下插着削尖的竹刺,是当地猎户用来捕兽的机关,却也成了她潜行的天然屏障。
半个时辰后,石板寨的轮廓在晨雾中浮现。村口的老槐树下挂着盏马灯,昏黄的光线下,两名穿灰布便服的特务正靠在树干上抽烟,步枪斜挎在肩上,手指时不时摩挲着扳机护圈。林晓燕心里一紧,连忙放下货郎担,从笸箩里拿出块擦脸的胰子,假装蹲在路边整理担子,眼角的余光却在快速观察——特务的腰间挂着“青龙嘴据点”的铜制腰牌,说话带着川南口音,应该是“老鬼”从邻县调过来的人手。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晨雾的湿冷,指尖悄悄攥了攥货郎担的藤条扶手——那上面被她提前磨出了几道防滑的刻痕,此刻刚好能借力稳住发抖的手腕。她从笸箩最上层摸出个油纸包着的纸包,里面是特意从镇上杂货铺买的水果硬糖,糖纸印着褪色的八仙图案,透着几分市井的烟火气。挑着担子慢悠悠朝村口挪步时,她故意让藤条担绳在肩头磨出轻微的“咯吱”声,嗓子里先含了口唾沫润了润,才用刚学了三天的黔北方言吆喝起来:“针头线脑甜糖果哟——烟丝胰子换铜锅咯——”尾音拖得略长,带着货郎走街串巷的疲惫沙哑,连额角都适时渗出些细汗,顺着鬓角的碎发往下滑,半点看不出公安学校学员的干练,活脱脱一个为生计奔波的乡下货郎。
“站住!”左边那特务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噌”地站直身体,斜挎的春田步枪“哗啦”一声滑到胸前,枪口黑洞洞地对准她的眉心,枪托上还沾着草屑和泥点,显然是守了半宿的疲惫。“瞎转悠啥?没看见村口的牌子?外人不许进!赶紧滚!”他唾沫星子溅在胸前的灰布褂子上,眼神里满是警惕,手指在扳机护圈上敲得“哒哒”响,那是常年持枪养成的戒备习惯。
林晓燕心里一紧,却不敢露半分怯色,连忙“哎哟”一声放下担子,藤条担腿砸在地上扬起细小的尘土。她脸上堆起比村口老槐树年轮还深的憨厚笑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依旧稳稳地从纸包里掏出两颗裹着透明糖纸的硬糖,快步往前递了两步,又故意停在枪口半尺外:“老总辛苦!您看这大清早的,露水都没干呢。小本生意,就想换点铜锅铁盆,给家里三个娃换口稀粥喝。这糖是城里‘福源祥’的,甜得能粘住牙,您尝尝鲜?”说话时,她的手故意轻轻一抖,两颗糖“嗒嗒”掉在地上,滚到特务脚边。弯腰去捡时,她特意让腰间的铜制顶针蹭过粗布褂子,在晨雾里反射出一点细碎的银光——那顶针是老周叔从自家婆娘手里讨来的,边缘磨得光滑发亮,刻着极小的“福”字,正是当地货郎代代相传的“行头”,认针不认人。
右边那特务原本也摸向了腰间的手雷,瞥见那枚顶针时,指尖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明显缓和了几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糖块,在裤腿上蹭了蹭,“咔嘣”咬开一颗,甜腻的果香瞬间在嘴里散开,他眯起眼咂了咂嘴,含糊地摆了摆手:“算你识相。村里最近不太平,‘老鬼’当家,枪子儿比石头还多。”他朝村里努了努嘴,下巴上的胡茬沾着糖渣,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带着几分炫耀的狠厉,“看见没?西头那磨坊,黑瓦红门的,是‘老鬼’的住处,门口俩岗哨都带着汤姆逊,乱闯进去,尸首连收的人都没有!换完东西赶紧走,别瞎逛,听见没?”说罢又朝左边的特务递了颗糖,两人的戒备明显松了些,枪口也悄悄朝下挪了挪。
林晓燕连忙点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应着“晓得晓得”,挑起担子时还故意晃了晃,让笸箩里的针线发出“叮当”的轻响,慢悠悠走进村里。石板寨的巷道窄得像刀劈出来的,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两旁的土坯房墙皮斑驳,糊着的旧报纸被风吹得“哗哗”响,露出里面隐约的弹孔——有的是新鲜的,边缘还带着焦黑的火药痕迹;有的已经结了痂,显然是常年战乱留下的旧伤。家家户户的木门都关得死死的,门栓插得严严实实,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却被屋里人厉声呵斥着憋了回去,整个村子静得像座坟场,只有她的吆喝声在巷道里打着转。她故意放慢脚步,挑着担子走三步停一步,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每一处细节:张家院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沙袋,袋口露出崭新的麻绳,显然是刚加固的;李家窗台上摆着个美式军用水壶,壶嘴还冒着热气,说明屋里有特务驻守;村西头的磨坊方向,隐约传来发电机“嗡嗡”的低鸣,烟囱里冒出的黑烟裹着煤油味,在晨雾里凝成一团灰黑色的云——那是发报机运转的信号,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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