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与沃土 第74章 暗流涌动，保守派的质疑

萨凡纳市政厅二楼的商会会议室，像个被阳光遗忘的角落。厚重的深棕色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在边缘漏出一丝午后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墙面的轮廓。室内四盏煤油灯挂在房梁上，昏黄的光晕晃动着，把橡木桌、座椅和墙上的《萨凡纳商会章程》都染成了暖黄色，却驱不散空气里的滞重——那是老牌商人骨子里的傲慢，和对变局的警惕。

房间中央的橡木桌足有五米长，桌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是几十年商会会议留下的印记，桌沿上刻着“萨凡纳商会1820”的字样，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仍透着几分资历的厚重。角落的老式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沉，每一声都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冲突倒计时。

保守派代表亨利·科恩，此刻正坐在主位旁的第一把椅子上——按规矩，这该是缺席的商会会长的位置，可他却坐得理所当然。他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半点褶皱的深色西装，领口系着猩红的领结，手指上戴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怀表链上的金坠子。那坠子上刻着科恩家族的纹章，在煤油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像他眼神里的轻蔑。

“咳咳。”亨利清了清嗓子，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这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商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他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桌尾的艾伦和约翰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约翰坐在艾伦身边，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陪伴他多年的橡木拐杖——杖头雕着埃弗里家族的火漆印，是老埃弗里传下来的。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亨利的动作。他太清楚这个男人的手段了，科恩家族靠走私烟草发家，在商会里拉拢了不少人，这次怕是要针对埃弗里家来的。

艾伦倒显得平静，腿上放着一份折叠整齐的“资产转移进度表”，文件右上角的埃弗里火漆印在煤油灯下泛着暗红的光。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文件边缘，目光掠过在场的商人——粮商福特、铁匠铺老板老约翰、船运商人戴维斯，大多是和埃弗里家有过合作的老相识，可此刻他们要么低头喝水，要么盯着桌面，显然不想卷入即将到来的冲突。

“我有话要说。”

亨利突然停止敲击桌面，将怀表“啪”地一声合上，声音尖锐得像划破丝绸的刀子，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平静。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一步步走到艾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直指艾伦的胸口。

“艾伦少爷，你最近的所作所为，怕是要坏了萨凡纳的规矩吧？”亨利的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嘲讽，“废除黑奴制，还说要给他们发工资、管食宿——你忘了？南方的根基就是黑奴贸易！你这么做，是在砸我们所有人的饭碗，是破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传统！”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其他商人，声音抬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煽动性：“上周我去查尔斯顿，那边的庄园主还问我，‘萨凡纳是不是要变天了？连黑奴都能拿工资，以后我们这些正经商人还怎么活？’”

“还有资产转移！”亨利的手指转向约翰，语气更刻薄了，“把庄园的棉花低价抛售，全家往萨凡纳跑——这不是临阵脱逃是什么？战争还没打，就先想着躲，以后萨凡纳的商人还怎么指望埃弗里家扛事？”

他猛地拍了一下橡木桌，震得桌上的搪瓷杯都晃了晃：“我提议，从今天起，咱们暂时停止和埃弗里家的所有合作！让他们知道，破坏传统、当逃兵，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完，亨利扫过在场的商人，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以为会有人立刻附和——毕竟之前有不少人抱怨过埃弗里家“太激进”，可没想到，会议室里一片沉默，连他拉拢的船运商人戴维斯都低下了头，没敢接话。

艾伦缓缓站起身，没有理会亨利指着自己的手，而是将腿上的“资产转移进度表”展开，平铺在橡木桌上。文件上用红笔清晰地记录着：“棉花抛售640包，收入4800美元；采购小麦2000蒲式耳、药品50箱；萨凡纳临时仓库已租定，地址在港口街15号”。

“亨利先生说我破坏传统，”艾伦的声音冷静却有力，压过了亨利的嚣张，“可我想知道，‘传统’难道是让黑奴饿肚子、受欺负，干活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吗？”他指着文件上的一行字，“我解放黑奴，转为雇佣制，每月发1美元工资，管三餐，冬天加棉被——上个月庄园的棉花采摘效率提高了20%，比往年多收了50包棉，这就是‘破坏传统’带来的好处。”

艾伦转头看向粮商福特，语气温和了些：“福特先生，您还记得去年秋天吗？鳄鱼帮在码头抢了您的三车小麦，是我带着乔和护卫队追了二十里地，把粮食夺回来的。当时您说‘埃弗里家是萨凡纳的良心’，怎么现在亨利先生一句‘破坏传统’，就成了我‘砸饭碗’？”

福特的脸微微一红，放下手里的搪瓷杯，小声说：“艾伦少爷确实帮过我，这事我记得。”

“至于资产转移，”艾伦的目光重新落回亨利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亨利先生怕是忘了，去年您的船运公司因为走私烟草被海关查扣，是谁帮您打通关系，把船捞出来的？现在我为了保护家族和工人，把棉花换成现金和粮食，是为了战争结束后能更快恢复经营——到时候我还能向福特先生买小麦，向老约翰订铁器，难道不比大家一起亏空、一起挨饿好？”

这番话句句落在实处，没有半点虚的。铁匠铺老板老约翰率先点头：“艾伦少爷说得对，战争要是真打起来，棉花确实没用，换成粮食才实在。我还想和埃弗里家合作，不想停。”

“我也不赞成停止合作。”船运商人戴维斯也开口了，他看了一眼亨利，小声补充，“埃弗里家的信誉一直不错，上次我欠了他们的棉花款，晚了三个月还，也没要利息。”

亨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这些平时附和自己的人，居然会站在艾伦那边。他还想争辩，可刚要开口，就被约翰的声音打断了。

约翰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虽然脊背不如年轻时挺直，却透着一股几十年积累的威望。他走到艾伦身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目光扫过在场的商人，声音虽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埃弗里家在萨凡纳立足五十年，从没有过‘临阵脱逃’的事。当年我父亲在霍乱时期，捐了200袋粮食给商会，救活了不少人；去年棉价暴跌，我欠了大家的货款，也从来没赖过一天——我们的信誉，不是亨利先生一句话就能否定的。”

他顿了顿，看向亨利，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亨利先生口口声声说‘传统’，可您的‘传统’，是走私烟草、哄抬粮价吧？上次码头的粮价涨到10美元一蒲式耳，是谁囤了5000蒲式耳粮食等着赚钱，您心里清楚。”

亨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想要反驳，却被约翰抢先说了下去：“艾伦废除黑奴制，是为了让庄园更好；转移资产，是为了保住大家以后的合作基础。我以埃弗里家族的名义保证，战争结束后，我们会加倍采购大家的货物，带动萨凡纳的生意——这比只会坐在这说‘传统’，要有用得多。”

约翰的话像一颗定心丸，在场的商人纷纷点头。福特甚至站起身，走到艾伦身边：“艾伦少爷，你放心，我的小麦随时等着你们来买，价格还是老样子，不涨价。”

亨利看着眼前的局面，知道自己的煽动彻底落空了。他猛地抓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狠狠摔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上面“联系查尔斯顿庄园主，孤立埃弗里”的字样露了出来。

“你们会后悔的！”亨利怒吼着，眼神里满是怨毒，“等战争来了，看埃弗里家怎么保护你们！”

说完，他转身就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声，带着十足的狼狈。走到门口时，他还回头瞪了艾伦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看得人心里发寒。

会议室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商人们又开始小声交谈，大多是和约翰、艾伦讨论后续的合作。艾伦笑着应付着，手指却悄悄在桌下给门口递了个眼神。

门口，一个穿着灰色女仆装的身影正低头扫地，正是伪装成商会杂役的莉莉安。她看到艾伦的信号，悄悄放下扫帚，走到艾伦身边，假装整理散落的文件，把一个小本子递到他手里。

艾伦接过本子，快速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查科恩家族船运记录，重点查去年未报关的三艘船，可能走私烟草。” 写完，他把本子还给莉莉安，莉莉安点点头，又拿起扫帚，慢悠悠地退出了会议室。

等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约翰捡起地上亨利摔落的文件，看着上面“联系查尔斯顿庄园主”的字样，皱着眉头递给艾伦：“这个亨利，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得更小心。”

艾伦接过文件，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眼神坚定：“我知道，所以让莉莉安去查他的黑料。他走私烟草的事要是曝光，商会里没人会再信他。” 他扶着约翰的胳膊，慢慢走向门口，“而且我们现在有福特、老约翰他们支持，资产转移也快完成了，就算他报复，也伤不到我们。”

两人走出市政厅，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得让人放松。约翰看着身边从容不迫的儿子，突然觉得，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问“棉花怎么卖”的小男孩，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他轻轻拍了拍艾伦的手，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以后家族的事，你多拿主意，我放心。”

艾伦笑着点头，抬头望向萨凡纳的港口方向。远处，几艘船正缓缓靠岸，虽然战争的阴云还没散去，但他知道，只要守住人心、做好准备，埃弗里家一定能渡过这次难关。而亨利的挑衅，不过是这场风暴来临前的一点小浪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