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夜风,带着料峭的寒意,从半开的车窗灌入,吹散了车厢内残留的、属于疯狂速度的灼热气息,也吹得周芷宁一个激灵。然而,比夜风更让她感到战栗的,是祁夜刚才那个轻柔得近乎诡异的动作——他用指腹,擦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那触感,温热,带着一丝薄茧的粗糙感,与她认知中那个冷酷、强硬、只会用暴戾和掌控来表达一切的男人格格不入。就像一块万年寒冰,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渗出了一滴温水,带来的不是暖意,而是更深的错愕和……不安。
她僵在副驾驶座上,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祁夜。他的手指并未立刻收回,依旧停留在她的颊边,目光深邃如同此刻的夜空,里面翻涌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那里没有了一贯的冰冷和命令,也没有了方才飙车时的狠厉与决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郁的,近乎悲伤的专注。
他在看什么?透过她的眼泪,在看什么?
这个动作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随即,祁夜像是骤然惊醒,猛地收回了手,仿佛那短暂的温柔是一种不该存在的失误。他转回头,重新望向窗外那片遥远的、如同虚假星河般的城市灯火,侧脸线条再次绷紧,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只是,那紧绷之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车厢内刚刚缓和些许的气氛,瞬间又降至冰点。
周芷宁的心脏却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困惑,因为一种被颠覆认知的茫然。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边可以残忍地揭开她最深的伤疤,用死亡飙车来恐吓她;一边却又会在她昏睡时疑似温柔地擦拭,在她恐惧落泪时,流露出那样……近乎怜惜的神情?
这两种极端,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
夜风呜咽着穿过山谷,带来远处模糊的、属于自然界的回响。在这与世隔绝的山顶,在这悬于崖边的跑车内,一种微妙而危险的东西,正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滋生、蔓延。
胃部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极速带来的不适,开始隐隐作痛,发出细微的咕噜声,在这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周芷宁下意识地捂住了胃,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没能逃过祁夜的眼角余光。
他依旧看着窗外,没有转头,只是薄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胃不舒服?”
周芷宁抿紧嘴唇,没有回答。她不想接受他这种突如其来的、仿佛间歇性发作的关心。
祁夜似乎也没指望她的回答。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冰冷的山风瞬间毫无阻碍地涌入,吹得周芷宁瑟瑟发抖。她看着他绕过车头,走到后备箱,似乎在翻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回到驾驶座,手里多了一个保温瓶和一个干净的纸杯。他拧开保温瓶,一股温热的白粥特有的、质朴的米香飘散出来,驱散了些许夜的寒气和车厢里残留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他将倒了大半杯的粥递到她面前,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意思明确。
“喝了。”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命令式,但比起之前强行喂食的暴戾,已然是天壤之别。
周芷宁看着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粥,愣住了。他车上怎么会备着这个?是……早有准备?还是他习惯如此?
见她不动,祁夜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带上了几分不耐:“需要我喂你?”
这句话瞬间将周芷宁从短暂的错愕中拉回现实,想起了昨夜那不堪回首的强迫。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杯粥。温热的杯壁透过指尖传来,一点点驱散着她身体的冰冷。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煮得很烂,没有任何调味,只有大米最原始的甘甜和温暖。这简单的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有效地缓解了那里的痉挛和不适。她不得不承认,这杯粥,在此刻,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她感到熨帖。
然而,身体的舒适,并不能抵消内心的翻江倒海。她一边喝着粥,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祁夜。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指尖轻轻揉着眉心,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她?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
一杯粥很快见底。胃里暖和了,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冰冷。但周芷宁心中的那个疑问,却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几乎要撑破她的胸膛。
他将粥杯放到一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积蓄了所有的勇气,终于转过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
“祁夜。”她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祁夜揉按眉心的动作顿住,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同两潭幽深的湖水,平静无波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话。
周芷宁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再次激怒他,可能会让这短暂的、诡异的平静瞬间粉碎,但她忍不住。她必须问清楚,否则她会被这种反复无常的对待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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