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霜华 第24章 雪域之邀

尼莎重见光明的奇迹，让阿树与平安在于阗声名远播。“东方神医”之名，不仅在市井间流传，也引起了某些特殊人物的注意。

这日午后，阿树正在客栈院中整理沿途记录的医案，平安则在小心研磨一些新采集的西域药材。一位身着绛红色僧袍、头戴僧帽的僧人出现在客栈门口。他面容黝黑，目光澄澈而深邃，带着高原人特有的质朴与坚毅。僧人的汉话带着浓重口音，却十分清晰：“请问，可是从东土来的阿树大夫与平安小施主？”

阿树起身相迎，合十还礼：“正是晚辈。不知大师如何称呼，有何见教？”

僧人微微躬身：“贫僧法名贡确，来自吐蕃逻些（今拉萨）大昭寺。听闻二位施主医术通神，仁心济世，不仅解除了商队热毒之厄，更以金针妙术使盲者重见天日。贫僧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贡确僧人语气恳切，言道吐蕃高原之上，气候苦寒，环境殊异，百姓常受一些特有疾病困扰，如“隆病”（与气、神经相关的疾病）、“赤巴病”（与胆、热相关的疾病）、“培根病”（与痰、湿、寒相关的疾病）等，虽本地“门巴”（医生）亦有治疗之法，但面对一些复杂重症，往往力有不逮。

“尤其是近年，有一种被称为‘鬼抬头’的怪病在部分牧区流行，”贡确眉宇间带着忧色，“患者颈项肿大如瘤，气息吞咽困难，日渐消瘦，本地门巴多用烙烫、放血，效果不佳，患者极为痛苦。赞普（吐蕃君王）仁德，心系子民，广求医治之法。贫僧游历西域，听闻二位医术高超，特来恳请，望二位施主能随贫僧前往吐蕃，救治病苦，亦可将东土高明医术，传播于雪域高原。”

阿树闻言，心中微动。吐蕃高原，对他而言是一片完全未知的医学领域。那里的疾病、药材、医理，定然与中原和西域大不相同。这既是巨大的挑战，也是难得的机遇。

他沉吟片刻，问道：“贡确大师，不知这‘鬼抬头’之症，患者除了颈项肿大，还有何具体症状？发病者多为何种人群？”

贡确详细描述道：“患者多是牧人与农人，发病初期常感心烦易怒，手心发热，多食易饥，随后才颈前逐渐肿大。严重者眼球突出，心悸手颤，形体消瘦，犹如被恶鬼吸取精气。本地亦有门巴认为，此病与饮水、地气有关，但确切缘由与根治之法，尚未明晰。”

阿树仔细听着，心中飞快地与所学医理对照。颈前肿大、心烦易怒、多食消瘦、眼球突出……这症状听起来，竟与中原古籍中记载的“瘿病”（类似甲状腺功能亢进）有几分相似，但又因高原环境与人群体质，可能呈现出不同特点。

“师父，”平安在一旁轻声道，“听贡确大师所言，此症似乎涉及肝郁气结、痰瘀互结，兼有阴伤内热之象。高原之地，想必风寒更烈，日照更强，其病机或更为复杂。”

阿树赞许地看了平安一眼，徒弟的进步确实神速，已能初步辨证。他转向贡确，郑重道：“贡确大师，救治病苦，传播医道，本是我辈医者应为之事。雪域高原，医理独特，晚辈亦心向往之。只是，前往吐蕃，路途险远，风俗迥异，晚辈需对高原疾病、药材及风俗有更多了解，方能不负所托。不知大师可否容我等稍作准备，并请教一些高原医学的常识？”

贡确见阿树并未因名声而自矜，反而如此谨慎好学，心中更是敬佩，连忙道：“阿树大夫思虑周全，正当如此。贫僧对于吐蕃医学略知一二，门巴们常用的《四部医典》亦有涉猎，愿与大夫分享。吐蕃之地，虽条件艰苦，但药材丰富，有许多雪山特有的灵药，如红景天、冬虫夏草、雪莲花等，对于适应高原、治疗疾病或有奇效。”

接下来的几日，阿树与平安一边继续为于阗的一些患者进行后续治疗，一边向贡确僧人请教吐蕃的地理气候、民俗风情，以及《四部医典》的基本理论框架。阿树发现，吐蕃医学在解剖、生理（如“隆、赤巴、培根”三因学说）、诊断（如尿诊、脉诊）乃至对某些疾病的认识上，都有其独到之处，与中医学说既可相互印证，又可补充启发。他也开始留意并收集一些于阗市面上可见的、可能适用于高原的药材。

平安则对吐蕃医学充满了好奇，尤其对尿诊表现出浓厚兴趣，追着贡确询问不同颜色、气味、泡沫的尿液所对应的病证。贡确见平安聪慧好学，也乐于讲解。

同时，阿树也履行了他在于阗的另一个心愿。他将“金针拔障术”的要点、适应症、禁忌以及手术操作的核心技巧，精心绘制成图，配以简洁文字，整理成一份详细的资料，赠予了萨比尔大夫。萨比尔如获至宝，感激不已，表示将谨慎练习，将此术用于造福更多眼疾患者。

半月之后，前往吐蕃的准备已然就绪。阿树与平安辞别了于阗的友人，特别是已经能帮着母亲做些简单活计、脸上总是带着光的尼莎。在尼莎和她母亲含泪的目送中，师徒二人跟随着贡确僧人，离开了繁华的于阗，转向南方，朝着那片巍峨连绵、充满神秘与挑战的雪域高原，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前方，是耸入云霄的雪山，是空气稀薄的高原，是未知的疾病与迥异的医学体系。风沙渐息，寒气渐浓，但阿树与平安心中的求知之火与济世之愿，却燃烧得更加炽烈。他们的医途，即将翻开全新的、充满冰雪与奇迹的一页。雪域之邀，不仅仅是一次行医，更是一场跨越文化与医学体系的对话与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