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霜华 第77章 石鼓秘文

踏入猿啼寨的瞬间，一股远比泣玉谷更加深沉、更加厚重的死寂感扑面而来。这里并非没有声音，风穿过残破吊脚楼的空洞，发出呜咽般的低啸；不知名的藤蔓在断壁残垣间窸窣蠕动；远处似乎还隐约传来猿猴的啼鸣（或许正是寨名的由来），但那声音空洞而遥远，更反衬出此地的荒凉与破败。

整个寨子依着陡峭的山势修建，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大多已经坍塌，只剩下焦黑或腐朽的骨架，如同巨兽死后暴露的肋骨。厚厚的苔藓和诡异的、散发着微光的菌类覆盖了几乎所有表面，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腐朽木材、湿土以及一种淡淡的、类似于古墓中才有的阴冷气息。

定神玉的光辉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压制，只能照亮周身数尺范围，更远处则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小心，这里不对劲。”林星儿压低声音，短刀横在身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她自幼在山林中磨砺出的直觉告诉她，这片废墟中潜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危险，并非来自野兽或毒虫，而是更虚无缥缈、却同样致命的东西。

阿树将背上的陈明远轻轻放下，让他靠在一处相对完整、没有植被覆盖的石壁下，再次检查了他的状况。依旧昏迷，但定神玉的作用下，神魂似乎不再继续恶化。他必须尽快找到更安全的地方，为陈明远进行深入治疗。

“先找个能暂时容身的地方。”阿树低声道，“最好能避风，干燥一些。”

林星儿点了点头，目光在废墟中搜寻。最终，她指向寨子中央一处地势稍高、看起来像是议事厅或者祭坛的圆形石砌平台。平台保存相对完好，中央立着几根雕刻着怪异鸟兽图腾的石柱，虽然也布满了苔藓，但结构坚实，顶部还有残破的穹顶遮蔽，可以暂避风雨和窥探。

两人合力将陈明远转移到石台中央，让他平躺下来。阿树立刻取出银针，准备施展更复杂的针法，配合定神玉，尝试梳理陈明远混乱的心神。

然而，就在他凝神运针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平台边缘一根最为粗大的石柱底部。那里，厚厚的苔藓似乎有些不同，隐约透出下方人工雕凿的痕迹。

“林姑娘，你看那里。”阿树示意。

林星儿走过去，用短刀小心地刮开那片区域的苔藓。苔藓之下，并非光滑的石壁，而是密密麻麻、刻满了某种古老文字的碑文！那些文字扭曲如虫蛇，与现今流传的任何字体都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原始而神秘的气息。

而在碑文环绕的中央，则是一幅简陋却意蕴深远的刻图：画面中，无数细小的、代表虫豸或瘴气的点状纹路，从大地深处涌出，汇聚向一个位于山体核心的、如同漩涡或心脏般的巨大符号。而一些代表先民的小人，正围绕着这个核心符号，举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他们手中高举着类似玉璧、骨杖等器物，似乎是在……祭祀？或者封印？

“这是……古俚文？”林星儿辨认着那些文字，眉头紧锁，“我只认得零星几个词汇……‘地脉’、‘污秽’、‘祭祀’、‘平息’……还有这个，”她指着那个核心符号，“这个符号，在手札里也出现过，祖父推测它代表的就是‘瘴母’或者孕育瘴母的‘源眼’！”

阿树心中巨震！这幅刻图，几乎完美印证了林破山和温明远的推测——瘟疫的根源，在于大地深处某种不正常的“能量”或“物质”（地脉污秽），而古人早已知晓，并试图通过特定的仪式与之沟通或对抗！

“这些文字，能解读更多吗？”阿树急切地问道。这些古老的记录，或许蕴含着化解瘴母的关键信息！

林星儿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太古老了，而且残缺不全。寨子里懂得完整古俚文的祭师，恐怕早已死绝。除非……”

她的话音未落，平台另一侧，靠近寨子深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异响！

“什么人？！”林星儿反应极快，小弩瞬间抬起，对准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阿树也立刻收起银针，握紧了药锄，凝神戒备。

阴影中，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杖，缓缓地、如同鬼魅般挪了出来。借着定神玉微弱的光芒，他们看清了来者的模样——那是一个极其苍老的老妇人，脸上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树皮般的皱纹，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身上穿着破烂不堪、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和款式的衣物，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气息。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人，却让林星儿和阿树瞬间汗毛倒竖！因为她出现得太过诡异，而且，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活人的生气，反而有一种与这废墟融为一体的、沉沉的死意。

老妇人似乎并没有敌意，她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石柱的方向，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沙哑、断断续续的声音，说的正是那种古老的俚语！

林星儿仔细倾听，脸色变幻不定。片刻后，她收起小弩，对阿树低声道：“她……好像没有恶意。她说……她是猿啼寨最后的‘守石人’……一直在等……能看懂‘石鼓文’的人……”

守石人？石鼓文？

阿树看向那刻满古老文字的石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石鼓”？

老妇人不再说话，只是用木杖指了指石柱，又指了指寨子更深、更黑暗的方向，然后缓缓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再次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平台上，只剩下阿树和林星儿面面相觑，以及昏迷不醒的陈明远。

猿啼寨的秘密，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这个神秘的守石人，以及她口中的“石鼓文”，是逃离此地的线索，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阿树看着石柱上那古老的刻图，又看了看守石人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气。

“我们必须弄懂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