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霜华 第68章 破晓启程

岩洞中的篝火终究化为了灰烬，最后一颗火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明灭一瞬，归于寂灭。阿树并未深睡，打坐调息间，心神却时刻留意着洞外的风声与林星儿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当第一缕天光如同羞涩的笔触，悄然染亮洞口的藤蔓时，他睁开了眼睛。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星儿也动了。她利落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和随身装备，动作迅捷而无声，仿佛昨夜那片刻的脆弱与倾谈从未发生。她又变回了那个警惕、孤傲的山林之女。

“走吧。”她没有看阿树，只是简短地吐出两个字，便率先走出了岩洞。

晨雾在山林间弥漫，如同乳白色的轻纱，将远近的峰峦林木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露水打湿了衣袂，带着沁人的凉意。林星儿对这片土地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她选择的路径并非猎户常走的兽径，而是更为隐蔽、有时甚至需要借助藤蔓攀援的险峻之地。

阿树紧随其后，默不作声。他注意到林星儿并非直线前进，而是不时绕行，避开某些看似平常的区域，或是仔细观察着地面、树皮上某些不起眼的标记——那或许是野兽的领地，或许是某种毒虫的巢穴，也或许是她自己设下的、用于警示或定位的隐秘记号。

她的脚步轻盈如猫，落地无声，每一次停顿与转向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阿树学着她的样子，尽量收敛声息，同时心中暗暗佩服。这种与山林融为一体的生存智慧，是任何医书都无法传授的。

途中，他们遇到了一丛挂满紫红色浆果的灌木，果实饱满诱人。阿树认得那是“商陆”，有毒性。林星儿却停下脚步，小心地采集了几颗最饱满的果实，用特定的树叶包裹好，放入腰间一个皮囊中。

“商陆有毒。”阿树忍不住提醒。

林星儿头也不回，淡淡道：“外敷，可治顽癣恶疮，分量和用法是关键。”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又补充道，“山里很多东西，用之得当是药，用之失当是毒。就像人心。”

阿树默然，咀嚼着她话语中的深意。

又前行了一段，林星儿突然蹲下身，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指着下面几株叶片狭长、开着不起眼小白花的植物：“‘白花蛇舌草’，清热解毒，消痈散结，对疔疮肿毒有奇效，尤其是被山中带毒之物所伤。” 她看了阿树一眼，“记住它的样子和位置，或许用得上。”

阿树仔细辨认，将其特征牢记于心。他知道，这不仅是知识的传授，更是一种信任的交付。林星儿正在将她赖以生存的、与这片危险土地共处的部分经验，分享给他。

他们翻过一道布满湿滑青苔的山梁，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有一片不大的、水色幽深的湖泊。此时，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如同轻烟般缭绕在湖面之上，与四周苍翠的山林构成一幅静谧的画卷。

然而，林星儿却在谷地边缘停下了脚步，神色凝重。

“怎么了？”阿树低声问。

“这片湖，叫‘哑湖’。”林星儿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惕，“平时很安静，但雾大的时候，不能靠近。”

“为何？”

“说不清。祖父手札里提过，哑湖底可能有某种能释放迷瘴的水草或矿物，大雾天时瘴气不易散去，人或动物吸入，会变得浑浑噩噩，力气渐失，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在湖边，所以叫‘哑湖’。鬼婆说这里是‘水鬼’的领地。”她指了指湖边几处不起眼的、被荒草半掩的动物骸骨。

阿树心中一凛，仔细观察湖面，果然发现那缭绕的雾气颜色似乎比周围山林更显一丝诡异的淡蓝。他运足目力，甚至能看到靠近岸边的水底，生长着一些颜色深暗、形态扭曲的水草。

“绕过去。”林星儿果断下令，带头沿着谷地边缘更高的坡地行进，远远避开了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暗藏的湖泊。

阿树跟在后面，心中对云雾山的凶险有了更深的认识。这里的美景之下，往往隐藏着致命的陷阱。若无林星儿引导，他独自闯入，恐怕寸步难行。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和雾气，洒落在山林之间，驱散了部分阴霾。林星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和远处云雾缭绕的主峰轮廓，加快了脚步。

“快到了。”她说，“跟紧我，最后一段路，是‘**凼’的外围。”

**凼？阿树记起《疠疫源流考》中似乎有模糊提及，是云雾山中最易迷失方向的区域之一，据说布满了天然的迷阵和致幻的瘴气。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紧跟在那道矫健的黑色身影之后，踏入了这片连阳光都似乎变得暧昧不明的、更加神秘莫测的山域。林破山的手札和地图，就隐藏在这片迷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