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凤天下 第48章 星火炊烟

平凉郡城的这场风波，最终以郡守刘珩的彻底败亡而告终。苏璃与韩明远联手布下的局，不仅让刘珩在巡查使面前原形毕露，其狗急跳墙发动的叛乱，也在郡尉府早有准备的应对下被迅速扑灭。负隅顽抗的刘珩被苏璃以精纯星力破去邪功核心，遭力量反噬而亡，死状可怖，正好坐实了他修炼邪术的罪名。

经此一役，赵贲在苏璃的鼎力支持下，暂时全权接管了平凉郡的军政事务。城头的旗帜悄然变换，肃杀之气逐渐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所取代。尽管百废待兴，但压在头顶的阴霾总算散去，阳光似乎都变得明媚了几分。

郡尉府内，属于苏璃的那座独立小院，也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持续多日的高度紧张一旦松弛，巨大的疲惫感便如潮水般涌来。苏璃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将耗损的心神弥补回来。

她醒来时，正是午后。阳光透过新换的浅碧色窗纱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柔和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那是韩明远命人将院中花草精心修剪后的味道。苏璃拥被坐起，看着窗外明朗的天空，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一种久违的、属于“生活”的宁静感，缓缓浸润了她的心田。

生存的威胁暂时解除，她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赵贲为庆祝平定叛乱、也算是为苏璃压惊，在府内设下了晚宴。当苏璃踏入宴厅时，厅内已有不少人。除了赵贲及其心腹将领，还有几位在平乱中立下功劳的中下层军官，韩明远自然也在其中，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校尉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苏璃的出现，让厅内瞬间安静了一瞬。她今日并未刻意打扮，只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绾起。但或许是心境不同的缘故，她眉眼间少了几分往日的清冷疏离，多了些许柔和的辉光，步履从容，顾盼生辉，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赵贲亲自起身相迎，态度比以往更加恭敬：“苏娘子，快请上座！此次若非娘子运筹帷幄，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众人纷纷附和，言辞恳切，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苏璃微微颔首，坦然受之，在赵贲下首的主宾位坐下。她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对面的韩明远相遇。他正看着她，那双总是沉稳锐利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苏璃心中微微一动，报以一个浅浅的、安抚性的微笑。韩明远似乎怔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耳根却悄悄泛起了微红。

宴席开始，酒肉陆续端上。虽是庆功宴，但郡城初定，物资尚不丰裕，席面也算不上奢华，无非是些炖肉、炙烤、时蔬和粟米饭，酒水也只是寻常的村酿。

苏璃吃了几口，便觉得有些油腻寡淡。这古代的烹饪方式，实在难以满足她被现代美食养刁了的胃口。她看着席间众人虽在庆贺，但对着这些食物也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进食，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招手唤来侍立一旁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女领命，匆匆去了厨房。

不多时，侍女端上来几个小碟，放在苏璃面前。一碟是切好的烤饼，旁边配着一小碗浓稠的、散发着果香和蜜香的酱料；另一碟则是几种清爽的腌渍野菜；还有一壶用热水温着的、加入了桂花和蜂蜜的饮品。

苏璃将烤饼蘸了酱料，尝了一口，满意地眯了眯眼。然后她示意侍女将剩下的分给赵贲、韩明远等主要几人。

“赵大人，韩校尉，尝尝这个。烤肉油腻，配些清爽的或许更适口。”她语气随意，仿佛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贲好奇地尝了蘸了酱的烤饼，眼睛顿时一亮：“咦？这味道……酸甜可口，甚是解腻！苏娘子，这是何物？”

“不过是用野果和蜂蜜随手调制的蘸酱罢了。”苏璃笑道，又指了指那腌菜和花蜜饮，“这些都是就地取材，做法简单。”

韩明远默默吃着蘸了酱的饼，又喝了一口温润清甜的花蜜饮，一股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征战沙场，习惯了粗粝的饮食，从未觉得食物除了果腹还有何意义。但此刻，这些简单却别致的小食，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战场杀伐的、细腻而温暖的滋味。他忍不住又看向苏璃，只见她正侧头与侍女轻声说着什么，唇角带着轻松惬意的弧度，窗外的夕阳余晖恰好落在她纤细的指尖和莹润的侧脸上，美好得不像凡尘景象。

这一刻，韩明远心中某个坚硬的地方，仿佛被这炊烟般的暖意轻轻触动了。他发现，自己不仅仰慕她的智慧和力量，更贪恋她所带来的这种……安宁而鲜活的气息。

宴席散去，已是星斗满天。苏璃信步走回自己的小院，韩明远一如既往地默默跟在身后护卫。

经过花园时，苏璃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星河璀璨，与她初来此世时看到的别无二致，但她的心境却已天地迥异。

“终于……暂时安稳了。”她轻声自语，像是叹息，又像是感慨。

韩明远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如同星夜般清冷又温柔的气息。他低声道：“娘子辛苦了。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璃回过头，星辉落满她的眼眸，让她看起来既遥远又真切。“韩校尉，谢谢你。”她的感谢真挚而具体，“这段日子，若无你舍命相护，我走不到今天。”

韩明远心头一热，抱拳道：“此乃末将本分。”

“不，这不只是本分。”苏璃摇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我知道的。”

两人一时无言，静谧的夜色中，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一种微妙的情愫在空气中悄然流淌，无需言明，却彼此心照。

忽然，苏璃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轻快起来：“韩校尉，明日若得空，陪我去趟市集如何？我想买些东西，把这小院重新布置一下。总是这般冷清，住着也无趣。”

韩明远毫不犹豫地应下：“好。末将明日一早便来候着。”

对他而言，护卫她去哪里、做什么，都已不再仅仅是职责。他渴望看到她更多不同的模样，比如，像个寻常女子一样，为妆点自己的生活而忙碌、而欣喜的模样。

第二日，苏璃果然拉着韩明远逛遍了平凉郡城的大小市集。她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神女”，而像一个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少女。她会为一块纹理漂亮的青石讨价还价，会仔细挑选柔软的白布和彩线，甚至还买了几包不同的花种和菜籽。

回到小院，她便兴致勃勃地动手起来。指挥着韩明远和侍女们，将笨重的家具挪动位置，空出光线最好的窗边；用素布做成简易的窗帘和桌布；把淘来的青石洗净，铺在院中一角，说要弄个“小景”；又辟出一小块地，亲自松土，撒下了菜籽和花种。

韩明远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裙角沾了泥土，鼻尖沁出细汗，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他笨拙地跟着帮忙，递工具，搬重物，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宁静。他甚至开始期待，那些种子破土而出、开花结果的样子。

傍晚，焕然一新的小院充满了生活气息。苏璃用新买的陶壶泡了自制的花草茶，与韩明远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休息。

“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苏璃满意地环顾四周，喝了一口茶，惬意地舒了口气。

韩明远看着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柔和侧脸，心中一动，几乎要脱口而出某些深藏已久的话。然而，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来报，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

“校尉大人，苏娘子！赵大人请二位速去书房，有紧急军情！”

苏璃和韩明远对视一眼，方才的轻松瞬间消失，神色同时变得凝重。

刚刚燃起的星火炊烟，似乎又要面临风雨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