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青梧传 第8章 火烧粮道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北狄大营外的戈壁滩上，三百道黑影正猫着腰疾行，身上的羊皮袄沾着沙砾，头上裹着北狄样式的头巾，连马鞍上挂着的弯刀都刻意缠了布条，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沈青梧混在队伍中间，脸上涂着北狄人常用的羊油，既能御寒，又能掩盖汉人的气息。她勒住马缰，抬头望了望敌营的方向——火把依旧密集，却比前夜稀疏了些，想来是换岗的间隙，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按原计划行事。”她压着嗓子对身旁的赵伯道，声音裹在风里，几乎听不真切。

赵伯点点头，打了个呼哨。三百精兵立刻分成三组，像三支离弦的箭，分别扑向东北角、西角和中央大帐附近的粮仓。他们手里都提着浸了煤油的火把，腰间还别着引火的硫磺——这些都是沈青梧特意让人准备的，火烈，且不易扑灭。

沈青梧带着一组人直奔东北角的主粮仓。离栅栏还有十步远时，她抬手示意停下，自己则像只灵猫，借着沙丘的阴影摸过去。守粮仓的北狄兵正缩在帐篷里烤火，嘴里哼着粗野的调子，连栅栏外的动静都没察觉。

她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几个精壮的士兵立刻上前，用匕首撬开栅栏的锁扣，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沉睡的沙砾。三百人鱼贯而入，沈青梧低喝一声：“动手！”

火把瞬间点燃，带着刺鼻的煤油味，被狠狠扔向堆积如山的粮垛。干燥的麦秸遇火就燃，“轰”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浓烟滚滚，呛得守粮的北狄兵嗷嗷直叫，从帐篷里冲出来时，早已被火光吓得慌了神。

“是汉人！汉人来了！”有人尖叫着，慌乱中竟忘了拔刀。

沈青梧眼神一凛，抽出腰间的弯刀：“杀！”

刀光在火光中闪烁，惨叫声、怒骂声、火焰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像一场混乱的交响乐。北狄兵本就猝不及防，又被大火烧得没了章法，哪里是这些憋着一股劲的汉家儿郎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东北角的粮仓便成了一片火海，守兵死的死，逃的逃。

“撤！”沈青梧见火势已无法控制，果断下令。三百人如潮水般退去，刚冲出栅栏，就听见西角和中央大帐方向也传来了冲天火光——另外两组也得手了！

北狄大营彻底乱了。士兵们从帐篷里涌出来，有的提着水桶去救火，有的拔刀四处乱窜，还有的对着夜空放箭，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摸到。营地里的号角声急促地响起，却被混乱的呼喊声盖过，反而更添了几分恐慌。

就在这时，雁门关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张猛按沈青梧的嘱咐，带着主力部队杀过来了！他们举着火把，从黑暗中涌出，像一条火龙，瞬间冲垮了北狄营外的防线。

“是雁门关的援兵！”北狄士兵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心思抵抗？只顾着四散奔逃。

沈青梧带着三百精兵，与张猛的主力汇合，两面夹击。她一马当先，弯刀挥得虎虎生风，脸上溅了血，却眼神明亮，像极了当年沈威在战场上的模样。赵伯等老兵跟在她身后，见小姐如此勇猛，更是士气大振，杀得北狄兵哭爹喊娘。

这一战，从深夜杀到天蒙蒙亮。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北狄兵才仓皇逃窜，留下满地的尸体和燃烧的帐篷。

“清点人数！”张猛勒住马，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亲兵们很快回报：“报副将，斩杀北狄三百余人，俘虏五十，我方……我方仅阵亡十人！”

“什么？！”张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十损换三百斩，这在雁门关的战事里，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大捷！

他猛地看向沈青梧。少女正坐在踏雪马上，胸口微微起伏，脸上的血污混着汗水，却掩不住眼底的亮。她勒住缰绳，望着远处逃窜的北狄兵，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静。

张猛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昨夜，自己还在中军大帐里独自饮酒，对着空荡的帐子冷笑，说这丫头怕是回不来了。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若是沈青梧有个三长两短，他便豁出这条老命，也要守住雁门关，对得起沈家的托付。

可现在……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沈青梧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甲胄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惊得周围的士兵都愣住了。

“末将张猛，有眼不识泰山，愿奉沈将军为主，此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赤诚，眼眶竟有些发红。

沈青梧连忙下马，想去扶他，却被张猛躲开了。“将军不必扶我，”他仰头看着她，目光里是全然的敬佩，“这一跪，是末将为昨日的不敬赔罪，也是为雁门关的将士们谢将军——您救了我们所有人！”

周围的士兵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喊道：“愿奉沈将军为主！”

晨光洒在戈壁上，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青梧望着跪在面前的黑压压的人群，又看了看远处燃烧的敌营，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些，却又重了些。

轻的是，她终于用一场胜利，证明了自己，也告慰了父亲兄长的在天之灵。

重的是，这些人的性命和信任，从此都系在了她的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传遍了整个战场：“起来吧。北狄虽退，却未远走，咱们还得守住这雁门关——为了沈家，为了长安，也为了咱们自己能活着回家！”

“守住雁门关！活着回家！”

喊杀声化作了震天的口号，在戈壁上空回荡。

而此时的中军大帐里，张猛昨夜未来得及收拾的酒盏还落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像极了他昨日被打破的偏见。帐外传来士兵们振奋的呼喊，那声音里，第一次有了对“沈将军”的全然信服。

风从帐帘的缝隙钻进来，带着战场的硝烟味，也带着一丝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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