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荡九天 第146章 虚空漂流

意识，如同沉溺在万载玄冰深处，被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包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感觉不到肉身的存在，唯有灵魂深处传来的一丝丝源自本能的、对“存在”的维系。

不知过去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

一丝微弱的光感，混合着某种粗糙、灼热的触感，如同细针般刺入了秦夜近乎凝固的意识。

痛……

并非是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痛楚，而是一种弥漫性的、源自每一寸肌体、每一段经脉的、濒临彻底崩坏的钝痛。这痛感，反而让他那沉寂的意识，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缕萤火，微弱，却带来了方向。

他艰难地，试图“睁开”眼睛。眼皮重若千钧，仿佛粘连在了一起，费尽了全部的心神之力，才勉强扯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光影映入眼帘，并非熟悉的景象。

天空，是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如同泼洒开的浓稠血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天幕之上，赫然悬挂着两轮月亮！一轮硕大，呈现暗沉的深紫，另一轮稍小，则是妖异的惨白。双月同天，洒下的光辉交织在一起，将大地渲染得光怪陆离。

视线缓缓下移，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暗红色的、布满砂砾和尖锐碎石的荒原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硫磺味和某种从未感受过的、带着微弱腐蚀性的奇异能量。这里的“灵气”……不，或许不能称之为灵气，其性质狂暴、灼热，与天玄大陆的天地灵气截然不同，反而更接近……煞气？却又有所不同，更加原始，更加混乱。

他尝试动一下手指，回应他的是一阵钻心的刺痛和完全不听使唤的麻木。神识如同被撕裂的破布，只能勉强内视。

体内的景象，堪称惨烈。

经脉寸寸断裂，如同被暴力扯断的琴弦，纠缠、堵塞在一起。五脏六腑布满了裂痕，微弱地起伏着，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工作。骨骼之上，也密布着细微的裂纹。

最触目惊心的是丹田。

那枚曾数次救他于危难、助他斩敌的暗金色煞丹，此刻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碎裂。只有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暗金光芒，在裂痕最深处顽强地闪烁着，维持着煞丹不至于崩解。煞丹周围，还缠绕着一缕缕极其细微、却散发着令人心悸寂灭气息的灰白色气流——正是那葬星古脉深处的寂灭星煞！它们并未彻底湮灭他，反而诡异地与濒临破碎的煞丹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共生状态。

他还记得最后那一刻，地陷，指劲爆发，空间乱流撕扯，以及那冲天而起的寂灭星煞洪流……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是那枚玉符护住了我最后一丝心脉和识海？还是这异变的煞丹，连寂灭星煞都无法彻底摧毁？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但离死，也只差一口气。

必须……动起来。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这陌生的地域，空气中弥漫的未知能量，无一不预示着危险。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那无边的痛苦与虚弱。他开始尝试调动那几乎不存在的气力，用意识强行驱动这具破败不堪的躯体。

先是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然后是手臂，一点点，一点点地，支撑起上半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神，眼前阵阵发黑，大口地喘息着，吸入那带着硫磺味的灼热空气，引得肺部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抬起头，茫然四顾。

暗红色的大地无边无际，远处是连绵的、如同怪兽脊背般的嶙峋山峦。一些从未见过的、形态扭曲的暗紫色植物零星散布，在双月光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空气中，除了硫磺味和狂暴能量，还隐隐传来某种不知名生物的低沉嘶吼，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绝不是天玄大陆！

他被那场爆炸和空间乱流，卷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异域！

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与渺小感，涌上心头。重伤濒死，流落异界，前路茫茫。

但他秦夜，能从微末中崛起，能在一次次绝境中厮杀而出，靠的便是这永不磨灭的求生之志与手中之剑！

他咬紧牙关，牙龈甚至因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他不再去看那令人绝望的环境，目光锁定在视线所及范围内，唯一一处看起来可能稍具遮蔽性的地方——一片由几块巨大暗红色岩石堆叠形成的、投下些许阴影的区域。

距离，不过百丈。

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却如同天堑。

他开始爬行。

用还能勉强动弹的双臂，拖着完全无法用力的下半身，一点一点，在粗糙尖锐的砂石地上挪动。每前进一寸，碎裂的骨骼都在摩擦，断裂的经脉都在抽搐，浑身都被冷汗和血水浸透。暗红色的沙砾黏在伤口上，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

身后，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双月的光芒冰冷地注视着他，如同注视着蝼蚁的挣扎。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意识在剧痛与昏沉之间反复摇摆。他只能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机械地重复着爬行的动作。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眼看那片岩石阴影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沙沙”声，从侧后方传来，并且正在迅速靠近！

秦夜心头猛地一紧，强忍着眩晕感，艰难地扭过头。

只见在惨白与暗紫交织的月光下，数只约莫半人高、形似蝎子却又长着蜈蚣般多节肢体的暗褐色生物，正快速爬行而来！它们有着一对巨大的、闪烁着幽光的螯钳，口器开合，滴落着具有腐蚀性的粘液，复眼死死盯住了地上艰难爬行的秦夜，充满了对“食物”的贪婪。

这些异域生物散发出的气息并不算很强，大约相当于炼气中后期的样子。若在平时，秦夜弹指可灭。

但此刻，他油尽灯枯，连抬起手臂都困难重重！

面对这几只最低等的掠食者，他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那几只怪虫似乎也察觉到了猎物的虚弱，发出更加兴奋的嘶鸣，速度陡然加快，呈扇形围拢过来，巨大的螯钳扬起，对准了秦夜的头颅和脖颈！

秦夜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尝试催动丹田那布满裂痕的煞丹，哪怕只能引动一丝力量，也足以震杀这些蝼蚁。

然而，煞丹只是轻微震颤了一下，表面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一股更深的虚弱感传来，却未能凝聚起任何有效的力量。

连最后拼命的手段，都已失去？

眼看那闪烁着寒光的螯钳即将落下，他甚至能闻到那腥臭的腐蚀性气息。

难道历经千辛万苦，从金丹修士手下、从寂灭星煞中侥幸逃生，最终却要沦为这异域荒野中，几只低等虫豸的口粮？

不甘心！

他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虫豸，意识因极度不甘与愤怒，反而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几支造型古朴、箭簇呈现出暗蓝色、仿佛由某种骨骼打磨而成的箭矢，如同黑夜中的闪电，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几只怪虫的头颅！

怪虫的嘶鸣戛然而止，身躯抽搐着倒地，绿色的血液流淌出来，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

秦夜猛地抬头，循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岩石阴影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高大的身影。

他们身披粗糙的、不知由何种兽皮鞣制的衣物，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脸上涂抹着一些神秘的白色纹路。为首一人，手持一张巨大的骨弓，弓弦仍在微微颤动，其目光正带着几分警惕与探究，落在秦夜的身上。

他们的眼眸，在双月光辉下，隐约泛着一种……暗金色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