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的十五年人生 第63章 探底

马主任深夜透露的关于岩口镇的信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余庆心中激荡不休。对手的网络可能跨越乡镇，这意味着案情更为复杂，危险也更为分散和隐蔽。次日，余庆在处理日常工作的同时，开始有意识地查阅、调阅与岩口镇相关的档案资料，特别是近期的矛盾纠纷记录、流动人口登记（尽管往往不全），以及两个乡镇交界地带的林业、土地管理文件。他需要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注目的切入点。

机会出现在两天后。一份由县综治办转来的、涉及青峰镇与岩口镇交界处一片林权归属的历史遗留问题协调函，被送到了马主任桌上。问题本身并不紧急，属于陈年旧账，但涉及跨乡镇协调。

马主任拿着文件，目光扫过外间办公室，最后落在余庆身上：“余庆，这个事你跟进一下。先跟岩口镇那边通个气，了解一下他们那边的说法，看看有没有协调解决的可能。记住，主要是沟通情况，不要轻易表态。”

“明白，主任。”余庆接过文件，心领神会。这正是一个绝佳的、公开且合理的接触岩口镇的由头。

他首先通过内部通讯录，找到了岩口镇综治办的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岩口镇综治办的一位姓赵的副主任，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赵主任您好，我是青峰镇综治办的余庆。关于我们两镇交界处那片老林子林权的事，县里有份协调函转过来了，想跟您这边先沟通一下情况……”

电话那头，赵主任似乎对这事并不意外，但语气显得有些敷衍：“哦，那个事啊，老黄历了。我们这边也没什么新情况，就是些老问题，扯皮多少年了。你们那边什么意见？”

余庆按照马主任的指示，没有深入，只是表示青峰镇这边也是刚接到文件，需要先了解清楚双方目前的诉求和依据。“赵主任，您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方便，我过两天去您那一趟，当面看看你们存档的一些原始资料，也好向领导汇报得更清楚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权衡，随后赵主任的声音传来：“行吧，你来之前打个电话。不过那些老档案堆得乱七八糟，不一定好找。”

“没关系，麻烦您了。”余庆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第一次接触，平淡无奇。赵主任的反应符合一个对待陈年旧案基层干部的正常态度——略显不耐烦，但也不至于完全拒绝。余庆记下了赵主任的声音特征和语气。

接下来的半天，余庆都在查阅青峰镇这边关于那片林权的档案，将关键信息摘录下来，为去岩口镇做准备。他的工作状态无可挑剔，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项跨乡镇协调任务中。

下午，他抽空去了一趟柳沟村，查看道路铺垫层的施工质量。在村口，他遇到了李三爷。老人正坐在大树下抽旱烟，看到余庆，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朝他招了招手。

余庆走过去，蹲下身：“三爷，最近身子骨还硬朗？”

“硬朗，硬朗。”李三爷吧嗒着烟嘴，压低了声音，“余干事，前两天，我又看到那铁壳子（指全地形车）了，天擦黑的时候，从后山老路那边过去，跑得飞快。”

余庆心中一凛。打谷场那边刚有面包车活动，这边全地形车又出现了？是同一伙人的不同运输方式，还是不同的线路？

“看清楚了？还是往老林子深处去？”余庆低声问。

“错不了，就是那玩意儿，动静大得很。方向嘛，看着像是往里钻，黑灯瞎火的，也瞅不真切。”李三爷笃定地说。

“谢谢您，三爷，这情况很重要。您自己也多留神，看到什么不寻常的，别靠近，安全第一。”余庆叮嘱道。

“晓得，晓得。”李三爷点点头，继续吞云吐雾。

离开柳沟村，余庆的心情更加沉重。岩口镇的线索尚未明晰，青峰镇本土的走私活动却似乎并未因前期的侦查和对方的警觉而停歇，反而呈现出更加多样和频繁的迹象。对手的韧性和猖狂，可见一斑。

回到镇上，已是傍晚。他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骑着摩托车，在镇区边缘绕行，目光扫过那些可能停靠车辆的空地和偏僻路段。他在试图寻找那辆蓝色皮卡的踪迹，或者说，是在熟悉镇区每一个可能隐藏危险的角落。

在经过镇中心小学后门那条路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放学时间已过，学校周围很安静。没有蓝色皮卡，也没有其他可疑车辆。苏婷应该已经安全回家了。他稍稍安心，加速驶过。

然而，就在他即将拐过路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学校后墙根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反光的东西。他心中一动，没有停车，继续前行，直到驶出百米外，才在一个报刊亭旁停下，假装买烟。

付钱的时候，他借着点烟的动作，用打火机的微弱火光作为掩护，目光迅速回望学校后墙的方向。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但那个反光点似乎还在。

是普通的垃圾？还是……对方留下的什么标记或监视设备？

他不能确定，也无法立刻返回查看。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打草惊蛇。

买完烟，他骑着摩托车离开，将那个可疑的反光点牢牢刻印在脑海里。他需要将这个信息，连同李三爷提供的新情况，一并加密上报。

探底的行动刚刚开始，从岩口镇的官方接触，到青峰镇民间的线索，再到这学校后墙不明所以的反光点，无数条或明或暗的线头同时浮现出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张巨大的、正在缓缓收紧的网中央，四周的蛛丝轻微颤动，预示着潜伏在暗处的蜘蛛即将有所行动。

而他能做的，就是更仔细地观察每一根蛛丝的颤动，更小心地避开可能粘附的陷阱，同时，寻找着那张网最脆弱的关键节点。

夜幕降临，青峰镇灯火阑珊。余庆回到宿舍，关上门，将外面的世界与喧嚣暂时隔绝。但在他脑中，关于岩口镇、打谷场、全地形车、蓝色皮卡以及那个墙根反光点的信息，正在飞速地碰撞、组合、分析。

探底之路，步步惊心。他需要更亮的灯，照亮更深的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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