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 第366章 寒塘映月的静夜里

寒塘映月的静夜里

立冬的霜刚覆上塘边的枯草，我已站在老柳树下，看寒塘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水面像块磨得温润的墨玉，映着天边半轮残月，岸边的芦苇杆光秃秃地立着，风一吹就响，细碎的枯苇叶落在塘里，没激起半点涟漪，便顺着水纹慢慢漂远。指尖碰了碰塘水，凉得像浸了冰，却又透着股静——是岁月的沉潜，顺着指尖慢慢渗进心里。塘中央的老荷杆还竖着，断了的莲蓬垂在水面，像在跟塘水低语，这一刻，塘风的清混着枯草的淡漫过来，我忽然懂得：寒塘从不是冬日的弃地，是藏在枯荷里的絮语，是混在月色中的念想，在静与动、枯与荣之间，把每个看似萧瑟的瞬间，都酿成可以细品的冬之韵。

儿时的寒塘，是祖母竹篮里的塘泥。她总在小雪的清晨挎着竹篮去塘边挖，铁锹铲过冻土的声里，混着这塘泥得对着暖阳才够显松软，太早了沾着夜寒，太晚了被日晒硬，凭着心挖才够妥的絮语。我跟在身后学辨认，看她把带水的塘泥小心收进布袋，再把稍干的留着垫在花盆底，你看这分，是让寒塘记着该有的用处，就像泥里的养分，藏着藏着才够珍。有次为没挖到软和的塘泥哭闹，她却拉我看塘里的残荷：你看这荷杆，看着枯了，根还在泥里活，等开春就冒芽，就像寒塘的妙，等着等着就见生机。塘泥沾在指腹的湿里，混着她塘是地的眼，泥是春的信的教诲。

她的花盆架上，总摆着些的物件：晒透的塘泥（存了三十年的肥），磨亮的竹篮（装了千次的泥），记着挖泥技巧的木牌（哪片塘泥软哪处荷根多）。这泥跟了我五十年，新泥带水，旧篮知重，带着心才懂寒塘，她指着木牌上的冬挖春用你看这刻，是对着时节才留的巧，越细越见挖的妙，就像空的袋，装着装着就满了。有年冬日，院角的腊梅长得瘦，祖母把塘泥和碎煤渣混在一起埋进土里，寒塘的肥，得养了花，才不白挖，果然开春后腊梅开得比往年艳，花香的淡里，藏着比肥料更重的情——有些寒塘，藏在馈赠与期待的缝隙里。

少年时的寒塘，是先生石桌上的塘景图。他总在大雪的午后把宣纸铺在塘边，毛笔蘸墨的声里，混着这残荷得对着寒塘才够显风骨，墨太浓失了雅，墨太淡没了魂，凭着心画才够妥的絮语。我捧着砚台学研墨，看他把荷杆的弧度画得格外苍劲，再把塘面的留白留得恰到好处，你看这留，是让寒塘记着该有的意境，就像纸上的白，空着空着才够静。有个同窗为画不出残荷的韵沮丧，他却带我们看塘里的月影：你看这月，映在塘里就碎了，捞不着却真实，就像寒塘的妙，悟着悟着才见真。墨香绕在耳畔的淡里，藏着塘是画的魂，荷是冬的骨的深意。

他的书案旁，总放着些的物件：泛黄的画稿（画了万次的塘），磨旧的毛笔（蘸了千次的墨），记着画塘心得的纸笺（哪笔该重哪处该轻）。这画跟了我四十年，新宣白净，旧笔知韵，带着懂才懂寒塘，他指着纸笺上的以枯显荣你看这写，是对着心境才留的真，越淡越见画的妥，就像空的纸，画着画着就有了魂。有次暴雪压断了塘边的柳枝，先生却在雪后第一时间去塘边，回来后在宣纸上画了幅《雪覆寒塘》，寒塘的静，得经住雪的沉才显，就像人的志，熬着熬着才够坚，后来我们的画里总带着股塘的静，笔墨的香里，藏着比技法更重的悟——有些寒塘，藏在等待与共鸣的间隙里。

成年后的寒塘，是父亲工具箱里的塘边木。他总在冬至的清晨背着工具箱去塘边，斧头劈过枯木的声里，混着这塘木得对着寒风才够显结实，太潮了易发霉，太干了易开裂，凭着心选才够妥的絮语。我帮着整理木料，看他把直挺的柳木留着做锄头柄，再把粗壮的荷杆截成小段当花盆架，你看这用，是让寒塘记着该有的价值，就像木里的劲，藏着藏着才够实。有次为木料被虫蛀了急躁，他却拉我看塘里的冰：你看这冰，看着硬，太阳一晒就化，做人做事也得有这份柔劲，就像寒塘的妙，刚着刚着也能软。木屑落在掌心的细里，藏着塘是木的家，木是塘的忆的实。

他的工具箱里，总放着些的物件：打磨的柳木（做了千次的柄），截好的荷杆（改了万次的架），记着选木技巧的本子（哪样木耐用哪季木易存）。这木跟了我四十年，新木挺直，旧箱知护，带着实才懂寒塘，他指着本子上的物尽其用你看这写，是对着用处才留的法，越细越见选的真，就像空的箱，填着填着就满了。有次邻居家的农具坏了，父亲用塘边的柳木做了新锄头柄送过去，寒塘的木，得用在该用的地方，才不白选，后来邻居们总帮着留意塘边的枯木，木香的淡里，藏着比木料更重的情——有些寒塘，藏在分享与守护的褶皱里。

寒塘的晨，是带着霜的静。天刚蒙蒙亮，霜就覆在塘边的枯草上，白花花的像撒了层盐，塘面结着薄冰，映着灰蓝的天，偶尔有冰裂的声，从塘中央传过来，又很快被静吞没。我蹲在塘边，看冰面上的霜慢慢化掉，变成小水珠，顺着冰面滑进塘里，的一声，格外清晰。有次清晨遇见个钓鱼的老人，坐在小马扎上，鱼竿架在冰窟窿旁，这寒塘的鱼，得等，性子急了钓不着。我陪他坐了会儿，直到太阳出来，冰窟窿里冒起热气，他才钓上条小鲫鱼，笑着说你看，再冷的塘，也有活气。

寒塘的午，是晒着太阳的暖。中午的太阳把塘边的霜晒化了，塘面的薄冰也融了些，露出暗绿的水，岸边的枯苇被晒得软乎乎的，风一吹就轻轻晃。我坐在柳树下，看阳光透过柳枝洒在塘里，成了碎金似的光斑，偶尔有麻雀落在荷杆上，蹦蹦跳跳地啄着莲蓬，惊得水面泛起细小的涟漪。有次午后在塘边捡枯苇，编了个小篮子，父亲见了，说这苇子软，装不了重东西，却能装塘里的月光。那天晚上，我把小篮子放在塘边，月光真的落在里面，像装了满篮的银，凉得却暖人心。

寒塘的晚，是染着霞的柔。傍晚的太阳把云彩染成了橘红，塘面也跟着泛红，像铺了层绸缎，岸边的枯柳剪影落在塘里，随着水纹慢慢晃。我站在塘边，看晚霞一点点淡下去，直到月亮升起来，塘面又变成了银灰色，荷杆的影子在塘里拉得很长，像在跟月亮说话。有次傍晚遇见个浣衣的妇人，在塘边的石板上捶衣服，的声音混着水流声，格外好听。她见我看她，笑着说这寒塘的水，洗衣服最干净，就是凉了点，却能醒神。那天的晚霞，直到我走回家，还在脑子里晃，像寒塘给的礼物。

寒塘的四季，是藏在枯荣里的诗。春天的时候，塘边的柳树发了芽，嫩绿的枝条垂在水面，偶尔有燕子掠过，叼着泥筑巢；夏天的寒塘（此时该叫暖塘），荷花开得艳，粉的白的，映在水里像画，傍晚有青蛙叫，的，混着蝉鸣；秋天的寒塘，荷叶黄了，莲蓬垂了，风一吹就落进塘里，像撒了把碎金；冬天的寒塘，水凉了，荷枯了，却有霜有雪，有月有影，静得让人安心。有次冬天走在塘边，看见只水鸟落在冰面上，蹦了蹦，又飞走了，母亲说这鸟是来探塘的，等开春就回来。

寒塘的记忆，是藏在物里的暖。祖母的塘泥养肥了腊梅，先生的画稿留住了残荷，父亲的木柄方便了邻里，我的小篮子装过月光。这些物，都带着寒塘的味，凉却暖，枯却荣，像寒塘本身，看似萧瑟，却藏着无数生机。去年立冬，我又去了寒塘，祖母不在了，先生也搬去了城里，父亲的腰不好，不能再去塘边选木，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老柳树下，看寒塘映着残月，岸边的枯草还在，塘里的荷杆还在，像他们都在身边，陪着我看这寒塘。

风裹着塘水的凉漫过来，我忽然听见冰裂的声音，从塘中央传过来，轻得像耳语。抬头看，月亮还在塘里，碎了又圆，圆了又碎，像岁月的轮回。我知道，寒塘会一直在这，等春天的柳发芽，等夏天的荷开花，等秋天的叶落下，等冬天的霜覆盖，也等我回来，把每个瞬间，都酿成可以细品的冬之韵，藏在心里，慢慢回味。

转身离去时，手机收到朋友的消息：今早路过你说的寒塘，看见霜覆在枯草上，特别静，忽然想起你说寒塘是藏在冬夜里的暖，原来有些静，真的会跟着月色长进心里。字里的柔漫过屏幕，像缕照着寒塘的月光。我知道，这份寒塘的慧会一直跟着我，继续在岁月里相伴，把每个遇见的塘，都变成可以细品的静，把每个遇见的物，都变成可以珍藏的暖，让那些看似萧瑟的时刻，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淡的诗，像四季的寒塘，春塘映柳藏生机，夏塘赏荷送清凉，秋塘观叶传静美，冬塘踏雪候来年，各有各的韵，却都在时光里，藏着一个够得着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