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世燎原 第89章 林间审判

一夜无眠。

苏星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却感觉身下仿佛铺满了尖锐的碎石。木藜祭司留下的温和治愈力量依旧在她体内缓缓流淌，修复着她的伤势，压制着规则反噬，但心灵的沉重与对未知审判的焦灼，让她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苍最后那虚弱却释然的笑容，凌霄染血羽翼下决绝的眼神，以及墨衍那深不见底的算计。她像一枚被投入激流的棋子，身不由己，却必须为了珍视之人，拼命抓住每一线生机。

晨曦透过藤蔓屋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树屋外传来灵鹿族晨起活动的细微声响，清脆的鸟鸣与鹿蹄踏过草叶的沙沙声交织，充满了宁静祥和，却与她内心的波澜形成了鲜明对比。

木藜祭司准时到来，他的脸色比昨日更加凝重几分，看向苏星的目光中，担忧多于安慰。

“孩子，走吧。” 他没有多言，只是示意苏星跟上。

苏星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依旧虚弱的身体下了床。那两只小鹿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一左一右蹭着她的腿，翠绿的眼眸中带着纯真的鼓励，仿佛在为她打气。这微小的温暖，让她冰冷的心注入了一丝力量。

跟着木藜祭司走出树屋，穿过一片沐浴在晨光中的、散发着莹莹绿光的蘑菇圈，来到了一处更加开阔的林间空地。

空地的中央，是一棵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古老神树，树干恐怕需要数十人合抱，枝叶亭亭如盖，遮天蔽日，散发出浩瀚而沧桑的生命气息。神树的虬结根部自然形成了类似台阶的结构，层层向上。

而在那神树气根形成的天然“高台”之上，端坐着五位气息沉凝、形态各异的灵鹿族长者。他们有的须发皆白，眼神睿智；有的正值壮年，目光锐利；有的则是雌性，面容肃穆。每一位周身都涌动着强大的自然之力，远超木藜祭司，显然便是灵鹿族的核心——长老会。

高台之下，空地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灵鹿族的族人。他们大多保持着鹿形态或半兽形态，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跟随木藜走来的苏星身上。好奇、审视、警惕、甚至隐隐的敌意，各种视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笼罩。

苏星看到了站在前排的藤叶，她翠绿的眼眸中毫不掩饰冰冷的敌视和一丝幸灾乐祸。

木藜祭司走到高台下，微微躬身行礼，然后侧身让开，将苏星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族长，各位长老，” 木藜的声音沉稳，在寂静的空地上传开，“这位便是苏星。她所言关于苍之事，老夫已初步核实，她体内确实残留着苍以灵魂献祭留下的治愈之力，其情可悯。她此行，是为恳请动用生命之泉，救治生机断绝的苍。”

话音刚落，高台上一名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般的壮年长老便冷哼一声，声如闷雷：

“情可悯？木藜，你老糊涂了吗？此女身负鹰族王者之力！与我族世代交好的银月狼族乃是宿敌！更兼有蛇族那令人作呕的秽气残留！如此不祥之身，岂容她玷污我族圣地，觊觎圣泉？！”

另一名较为年长、手持青藤法杖的长老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木藜，非我等不近人情。生命之泉关乎全族根基，能量有限，每动用一次便需蕴养百年。为一个外族，且是身负敌族之力、来历不明之人动用，若引得圣泉失衡，族群气运受损，谁来承担？”

“没错！” 藤叶忍不住在下方高声附和，“苍哥哥定是被她蛊惑！她一个异类，凭什么让我族为她冒险？！”

群鹿之中也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和隐隐的附和之声。

苏星孤立空地中央，承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与质疑，脸色更加苍白，身体微微摇晃，但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站立。

她知道，单纯的哀求毫无用处。她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救她、救苍，对灵鹿族而言，并非亏本买卖，甚至可能……有利可图。

她抬起头，目光迎向高台上那五位决定她与苍命运的长老，声音虽然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清晰地传遍了空地：

“各位长老……我深知自身力量混杂，来历可疑……不敢奢求信任。”

她顿了顿，强忍着灵魂因规则反噬传来的阵阵刺痛，继续说道：

“但……我体内鹰族之力，源自远古鹰王‘守望之翼’遗泽，并非寻常鹰族力量，其性更近于‘洞察’与‘守护’……我亦在冰川王座，得见蛇族远古布局之片段，知晓它们隐藏的‘坐标’与部分阴谋……”

她的话语，让高台上的长老们眼神微动，连那位最冷峻的长老也露出了思索之色。远古鹰王？蛇族布局？这些信息，确实非同小可。

苏星抓住他们一瞬的动摇，抛出了最重要的筹码：

“若……若蒙灵鹿族不弃，赐下生命之泉救治我与苍……我苏星在此立誓，愿以我身负之‘洞察’遗泽，助贵族观测潜在威胁；愿以我所知蛇族秘辛，与贵族共享；更愿……以我异世之魂与所得规则碎片为凭，尝试沟通自然意志，或可……为贵族探寻增强生命之泉，或寻找其他生命源力的……可能之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沟通自然意志？增强生命之泉？探寻其他生命源力？

这简直是直击灵鹿族最核心、最渴望的命题！生命之泉是他们力量的源泉，也是束缚他们的枷锁。若能增强甚至找到替代或补充，对整个族群的意义无可估量！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藤叶，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那个看似弱不禁风，却语出惊人的雌性。

高台上的五位长老终于无法保持完全的平静，彼此交换着震惊而凝重的眼神。

木藜祭司适时上前一步，沉声道：“族长，各位长老，此女灵魂特异，老夫探查时亦感觉其与自然本源隐隐共鸣。她所言虽看似荒诞，但苍那孩子不惜性命救她，或许……正是看到了她身上这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他将“可能性”三个字咬得很重。

空地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吹过神树叶片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苏星自己沉重的心跳。

五位长老的目光如同实质，反复在苏星身上扫视，评估着她话语的真实性，权衡着风险与那诱人到极点的潜在收益。

救一个外族，动用圣泉，风险巨大。

但若她所言非虚，其可能带来的回报，足以让整个灵鹿族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这是一场豪赌。

终于，位于最中央、一直闭目未曾开口的灵鹿族族长——一位面容古朴、气息与身后神树几乎融为一体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并非翠绿，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蕴含着无尽生机的褐色。

他的目光落在苏星身上，平静无波，却带着仿佛能看穿灵魂的力量。

“异数之魂，规则之伤，守望之力，蛇族之秘，自然之契……” 族长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恢弘，如同古树低语，“集矛盾于一身，汇因果于一体……孩子，你的命运，如同纠缠的藤蔓，遍布荆棘，却也……暗藏生机。”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生命之泉，可以为你与苍开启。”

苏星的心脏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攫住！

但族长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如坠冰窟：

“但，并非无偿。你需立下灵魂血誓，若你所言有虚，或日后做出任何损害灵鹿族利益之事，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并且，进入生命之泉后，你需先凭借自身，承受住圣泉的洗涤与考验！若承受不住，化为泉边枯骨，亦是你命中注定！”

灵魂血誓！圣泉考验！

这条件，苛刻至极！

但苏星没有任何犹豫。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决绝，迎着族长那深邃的目光，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我，苏星，愿立灵魂血誓！”

“纵使圣泉考验九死一生，我亦无悔！”

为了苍，为了那一线生机，她别无选择，唯有向前！

林间空地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审判落幕，更残酷的考验，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