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痕 第57章 归乡

莲心坞的青竹抽出第七片新叶时，陈砚终于决定启程返回青萍镇。柳无涯用三天时间将守竹人留下的典籍整理成册，其中一本泛黄的《竹谱》里，夹着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从南疆到中原的七条竹路——那是守竹人世代相传的秘密通道，沿途每隔三十里就有座竹亭，可供旅人休憩避雨。

“走第三条吧。”陈砚指着地图上蜿蜒如蛇的路线，“这条路过镜湖，正好看看那里的剑亭是否安好。”他将两株清心竹母本的幼苗装进特制的竹箱，箱子外层缠着竹语片，既能保持湿度，又能驱赶毒虫，“竹心，跟紧了，路上的竹子会给我们指路。”

竹心抱着她的小竹灯，灯架上又多了片新叶形状的刻痕——这是林梢教她的，每经过一处有意义的地方，就刻下一片叶子。小家伙点点头，把脸颊贴在竹箱上，轻声说：“它们说...想快点见到青萍镇的泥土。”

众人都笑了。经过这些日子，谁都信了这孩子能与竹子对话的本事。林梢将最后一把竹箭背在身后，箭囊里的竹语片泛着淡绿的光：“出发前我检查过，所有竹亭的标记都还在，只是最后一座‘望乡亭’据说被山洪冲毁了，得提前做些准备。”

竹筏顺着山涧驶入镜湖时，水面平静得像块巨大的碧玉，倒映着两岸连绵的竹林。竹心突然指着湖中央的小岛：“那里...有竹子在哭。”

陈砚望向小岛，岛上确实有片稀疏的竹林，竹枝低垂，叶片发黄，像是生了病。“是镜湖剑亭的方向。”他调整筏绳，“过去看看。”

靠近小岛才发现，岸边的泥土泛着诡异的黑色，湖水拍打礁石的浪花都带着淡淡的腥气。柳无涯用竹篙挑起一块湖底的淤泥，凑近闻了闻，脸色微变：“是‘沉水蛊’，这湖里被人下了蛊，难怪竹子长不好。”

林梢的箭已经搭在弦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岛上的竹林：“剑亭的旗帜不见了，怕是出事了。”

果然，绕过一片芦苇丛，就看到镜湖剑亭的残骸——原本青灰色的竹制亭顶塌了一半，亭柱上的剑盟标记被人用黑狗血涂改成了血莲图腾，地上散落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脖颈处都有竹箭穿过的痕迹，显然经过一场激战。

“是血莲教的余党。”陈砚检查着尸体上的伤口，“但杀他们的不是我们的人，你看这箭法，刁钻狠辣，更像是...”

“是‘影卫’。”柳无涯从尸体怀里摸出块刻着乌鸦的令牌，“是朝廷秘密培养的杀手组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竹心突然拉了拉陈砚的衣角，小手指向剑亭后面的竹林：“那里...有活的气息，很弱。”

陈砚立刻示意众人噤声，青萍剑悄无声息地出鞘。穿过竹林，只见一间被藤蔓掩盖的竹屋前，一个穿灰色劲装的女子正靠在柱上喘息，她的左肩插着一支带倒钩的箭，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襟，手里却仍紧握着柄短刀，刀身刻着与令牌相同的乌鸦图案。

“影卫...”林梢的箭尖微微下沉，“杀不杀？”

女子似乎听到了动静，艰难地抬起头，露出张苍白却倔强的脸，她的右眼戴着个银色的眼罩，眼罩边缘刻着细小的齿轮：“我不是...血莲教的人...”

陈砚注意到她另一只手里攥着半块剑盟令牌，令牌上刻着“镜湖”二字：“你是剑亭的人？”

女子咳了口血，声音嘶哑：“我是...守亭人苏影...三天前...影卫突然袭击...说剑盟通敌...我拼死...才藏在这里...”她指了指地上的黑衣尸体，“这些人...是追来灭口的...”

柳无涯上前查看她的伤口，眉头皱得更紧：“箭上有‘断筋散’，是影卫特制的毒药，再拖下去手就废了。”

林梢从行囊里取出清心竹汁液：“这东西能暂时压制毒性，但解不了根。”她看着苏影眼罩下的伤痕，“你的眼睛...”

“被他们用烙铁烫的。”苏影的声音带着恨意，“因为我看到了...他们和血莲教的人交易...”

陈砚的目光落在竹屋角落的沙盘上，沙盘里插着几面小旗，标注着影卫在各州的据点，其中一面黑色的旗子正插在青萍镇的位置。“他们要对青萍镇动手？”

苏影点头，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卷：“这是...影卫的调动图...他们说...要在青萍镇...重演当年的‘焚竹案’...”

“焚竹案？”柳无涯失声惊呼，“三百年前那场大火，烧毁了剑盟半数的典籍，难道不是血莲教干的？”

“是影卫的前身...‘暗鸦司’干的。”苏影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一直...潜伏在朝廷和江湖之间...挑起纷争...坐收渔利...”

竹心突然指着湖面，小脸满是惊恐：“好多...黑色的鱼...往这边来了！”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镜湖的水面突然翻涌起来，无数漆黑的鱼群正朝着小岛游来，鱼嘴里露出尖利的牙齿，正是被沉水蛊污染的噬竹鱼。

“是影卫的后手！”苏影急道，“他们用笛声操控鱼群...快...烧竹屋！里面有火油！”

林梢立刻点燃火把，陈砚抱起苏影，柳无涯带着竹心，四人迅速冲进竹屋。随着火把掷出，干燥的竹屋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油助燃下，火苗窜起三丈高，将涌上岸的噬竹鱼烧得焦黑。

“从后山走！”苏影指着屋后的密道，“那里有座竹桥...通往第三条竹路...”

穿过密道，果然看到一座横跨山涧的竹桥，桥身由整根的清心竹捆扎而成，虽然老旧，却异常坚固。陈砚扶着苏影踏上竹桥，桥身轻微晃动，竹节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在承受着某种秘密。

“这座桥...是守竹人建的。”苏影望着桥板上的纹路，“我爹说...只有心怀光明的人...才能安全通过...”

话音未落，桥对面的竹林里突然射出数支弩箭，箭头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涂了剧毒。林梢的箭快如闪电，将弩箭一一射落，柳无涯则用星盘在桥中央布下光盾，挡住了后续的攻击。

“陈剑主先走！”林梢的尾羽已射出大半，“我断后！”

陈砚点头，扶着苏影快步过桥，竹心紧紧跟在后面，怀里的竹灯发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桥板上的清心咒。当最后一人踏上对岸，竹桥突然剧烈摇晃，桥身的清心竹竟自行燃烧起来，形成一道火墙，将追兵挡在了对岸。

“是竹子...在帮我们。”竹心指着燃烧的竹桥，小脸上满是惊叹。

陈砚望着渐渐熄灭的火光，青萍剑突然发出清鸣。他知道，前路的危险不仅来自血莲教，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影卫，但只要手中有剑，身边有同伴，有这能与竹子对话的孩子，就没有跨不过的桥，闯不过的关。

镜湖的风吹过竹林，带来远处剑亭的余温。陈砚握紧苏影给的羊皮卷，目光坚定地望向北方——青萍镇的方向，那里有等待他们的青萍草，有需要守护的家园，更有一场迟来三百年的真相，等着被揭开。